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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弘脸色铁青,沉声道:“施主休要夸口,咱二人再来比过。”向前踉跄一步,一腿高高荡起,一腿足尖点地,脚起棍动,棍转身随,仿佛疾风卷叶,腾起丈余,棍自空中砸落,身子却如颠似倒,怪状连连。那大汉微微撤身,运戟刺其腰肋,因不知对方有何名堂,连环三戟,皆用虚招。天弘不闪不避,大棍劈头砸落,猛然间在空中拧腰翻滚,腰力传上棍身,棍端立时重逾千斤。
那大汉未料此变,不敢横戟接棍,托戟斜行,反身刺其双足。他早知少林僧功力醇正,这一戟似刺似架,有心一试对方棍上力道。棍戟相碰,那大汉虎口一麻,大戟险些脱手落地,不由一惊:“少林僧人,果然功力扎实!”当即向旁圈走,抖戟如花,以备不测。
天弘落下身来,仍以一足点地,一足前后虚荡,身子前仰后合,散乱无规,手上棍棒频频击出,似乎没了章法,但一棍紧似一棍,一棍重似一棍,棍棍皆攻敌要害,凶猛准确。
众僧见他舞棍如风,身乱步活,渐渐露出癫狂之态,而棍在其手,却似活了一般,两头交打,梢把翻飞,均想:“本门棍法讲究势势相连,招招紧凑,其中尤以换把之法最难掌握,须达到两手忽隐忽现,双臂开合无迹,换手而不见其手的境界,棍上方能生出巧劲。若再补以腰胯之力,便可在抖腕之时,力透棍尖,打出寸劲。天弘师傅故意乱了身法,是为了倾注腰胯之力于棍身,以便放长击远,劲力顺达。他这套棍法我也练过,但要使得这般癫狂无羁,而又巧妙快捷,我便不能。”
原来天弘所用棍法,乃是少林棍法中一套十分难练的“疯魔棍法”。此棍法由宋末一位在少林挂单的僧人所创,据传此僧终日在少林饮酒食肉,佯做痴狂,为众僧所恶,惟棍法为全寺之冠,人不能敌。故众僧虽有不喜,仍将此路棍法归入少林一宗,遗教子弟。天弘十余岁上得授此路棍法,研习多年,尽窥秘奥,一经施展开来,顿时周身是棍,将自己罩在棍影之中。众人见他犹如凶魔附体,棍棍凶狠无比,如兽欲噬,还道他这棍法百怪千奇,非生具异禀之人不能舞得如此酣畅淋漓。却不知这“疯魔棍”乃是一路迷心乱性的武技,若无极大定力,实难达到情移而神定、身乱而心平的境地。当年那酒肉和尚恨少林僧百般刁难,有意将这套棍法授于群僧。少林僧视为神技,从未想过这棍法中已伏下摄心之患。天弘习成此棍,一直没有施展之机,这时得遇强手,愈斗愈凶,心中魔障渐起,斗不多时,已有些收束不住。
那大汉任天弘占了十分攻势,大戟虚实夹杂,得机则进,失利则护,不与争锋。待天弘一路棍法使到极致,忽开口道:“这路棍法还算不错,只是漏洞多了一些。大师已出尽风头,也该薛某露露脸面了。”双把一合,长戟斜斜钻入天弘棍网之中。他这戟法似乎不管方位,不论高低,不分里外,皆走斜行,一旦出戟,确似游龙一般,得隙便入。明明天弘舞棍如风,护得周身上下风雨不透,他一戟刺来,却似毫无阻挡,一下子便贴在木棍之上。
天弘棍随心动,汹汹难挡,一觉有物贴上棍身,立感心口如堵一物,突然向前翻滚,棍自背后打出,棍尖直点那大汉鼻端。那大汉戟向上挑,戟头的月牙刀忽将棍头叼住。
天弘一惊,连忙抽棍。那大汉顺水推舟,运戟又向他当胸刺来。天弘擎棍急架,不料那大汉戟向回拉,似蛟龙缩首云中,戟头月牙刀重重地划在天弘左臂。天弘痛急前扑,单手抡棍扫向那大汉足踝。那大汉哈哈一笑,退在丈外道:“我这‘连环变化之法’,讲究凡贴必叼,凡叼必钻,凡钻必拉。此是最简单的变化,你也招架不得么?”天弘心魔已起,低头见左臂血流如注,目中更射出异样的光芒,似乎怒不可遏,又好像兴奋无比,大吼一声,身子平平飞起,如陀螺般旋转不停,木棍随势搅动,恍恍惚惚地向那大汉打来。
那大汉只觉眼前有无数个棍头晃动,棍影愈晃愈大,竟成了一个径约数尺的大圆,仿佛迎面飞来一张大网,就要罩在自己身上,当即不加思索,抖戟刺入圆心。他这一刺十分奸巧,戟头刚入棍网,又缩了回来,顺大圆边缘钻入。天弘搅棍不停,猛觉棍身上爬来一条毒蛇,黏滑无比,直向右臂咬来。他身在空中,势猛难收,本要向旁滚滑,忽觉右半身一阵巨痛,腰、胯、臀三处竟同时中戟,身子一软,登时坠了下来。那大汉得势不让,长戟斜划,又挑向他咽喉。
天弘躲闪不及,右肩又中一戟,突然仰面叫了起来,似孤狼引颈长嚎,声音尖厉异常。那大汉一惊收戟,心道:“这秃驴莫非疯了不成?”
天弘血流遍体,比前时更为亢奋,猛地撕裂僧衣,赤膊舞棍,冲向那大汉。那大汉见他棍法凶狠散乱,一笑出戟,又搠中他左肩。天弘直似不觉,目中凶光更盛,口中发出呜呜之声,手上仍是不停。众人见他出棍全无章法,都暗暗摇头。
那大汉应付几下,看出天弘神智已乱,失声笑道:“大伙说得不错。少林僧果然已习了邪法,否则这和尚怎会邪魔附体,状如猛兽?”众黑衣人听了,拍手笑道:“少林僧虽是妖魔鬼怪,薛兄弟却有降妖伏魔的手段。我们大伙可等着看你再显神威,制服这只秃兽。”
那大汉受人吹捧,脸泛红光,一面应付天弘,一面冲众黑衣人道:“大伙要看,咱就再露露本事。”大戟平着刺出,中途变招,又刺中天弘右股。众黑衣人见了,齐声喝彩。
天弘连中数戟,仍似着魔一般,舞棍猛打,手脚却已不听使唤。那大汉有心戏弄于他,竟单手握戟与他周旋,间或出戟,力道拿捏得极有分寸,连着刺中天弘肩、肘、胸、背,戟尖只稍稍入肉半寸。众人见天弘似血人一般,已是任人宰割,都含笑观赏,对少林没了半点惧意。
那大汉出尽风头,兴致已减,笑望四周道:“我说这和尚蛮横任性,不通世理,诸位可都亲眼看到了吧?薛某虽有心惩制于他,却不忍害他性命。现我闭上双眼刺他两膝,好让他彻底歇上一歇。这不能算薛某以强欺弱吧?”众人见他如此轻狂,都有些不以为然,只有一班黑衣人鼓掌叫好,高声怂恿。
那大汉嘿嘿一笑,闭上双目,单手执戟往前刺去。此时天弘虽已神智失常,出棍却更加颠三倒四,怪异难测。不意那大汉闭目出戟,竟毫厘不差地算准他所处方位,戟头晃动如蛇,准确无误地刺奔他左右两膝。众人见他戟头颤动之际,似刺左膝,又似刺向右膝,眼看这少林僧两膝均要中戟,也不得不佩服他戟法高明,别具深功。
那大汉料可中的,脸上溢满得意之情。众僧大急,齐唤天弘闪躲,心中却知那是万万躲闪不开了。便在这时,猛见一僧跃入场中,右手一探,将天弘揪到一旁,左手抓住天弘手中棍棒,轻轻一震,已将木棍夺入手中。那大汉长戟刺出,未觉察迎面已换了一人,戟头摇摆,势不稍停。那僧人冷冷一笑,待来戟刺到胯下,左手木棍忽向戟头上搅来,一股大力自手臂传上棍端,那大汉顿觉长戟刺入了一个漩涡,连戟带人向前冲去。
那僧人见他收势不住,似乎不愿占他便宜,手腕一震,将长戟震起四五尺高,喝道:“你先睁开眼来!”那大汉长戟高高荡起,同时觉一股柔和的力道在自己前胸扶了一把,身子登时站直。睁眼看时,只见对面站着一位老僧,身高体瘦,须眉皆白,两只眸子似一潭深水,令人胆寒,心道:“适才我一时托大,已入他掌握之中。这僧人不下杀手,可算留情。”又想:“他乘我不备,方得小胜。真要较量,未必在我之上。”当即横托大戟,斗志又起。
天弘虽被那老僧揪住,手足仍胡乱踢打,咻咻乱叫。那老僧叹息一声,右掌轻拍,封了他后背几处穴道。天弘狂态不敛,怒目瞪视老僧,全身抖个不停,仿佛随时都能张口咬人。
那老僧棍头一扬,搠在他膝弯,迫他跪倒在地,似痛惜,似怨责地道:“你在少林苦修多年,怎会于本门棍法一窍不通?本门棍法向以单头为无上法门,单双并用,频于换把,乃俗手下乘功夫,不值名家巨子之一噱。棍之用力,全在虎口及食、中二指松紧适度,随机生巧,而两手离合抖弹之整劲更为紧要。明此不二法门,才可转求步法之进退起落,眼法之刁、准、快、毒。倘此等紧要之处不能深悟精熟,则区区一棍之微,亦殊难挟持。你这‘疯魔棍’乃左道双头棍法,原本卑不足道,而你又故意乱了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