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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似说假骗人,皱眉道:“奇怪,小小年纪,内力怎会如此深厚?却又似正百邪,似邪而正。”伸手搭在周四腕上,号了一号,禁不住摇头道:“脉沉而冲,隐而滑,断无此理。那是怎么回事?”眼望周四,极为不解。
周四自见这大汉时起,便觉他气度沉雄,不厉而威,此刻见他脸上疑云密布,轻声问道:“大哥,我这伤治不好了么?”那大汉低头思量,并不答话,继而抬起头道:“兄弟,你这功夫是何人传授?”周四见他目如寒星,心中慌乱,语无伦次地道:“啊……是……没……”那大汉见他支支吾吾,便不多问,说道:“传你功夫这人,武功虽是极高,却没安甚么好心。只是他如何能将这两股力道揉在一处?这可实在有些不可思议。”他武学造诣颇深,想了半天,这一节始终揣模不透。
那算卦先生一直默不做声,这时开口道:“壮士有何不解之处,还是待除了他体内毒质后再说吧。”那大汉道:“也好。伙计,去取几个小罐来,每个罐内再放些刚下的清雪。”酒保心生好奇,也想看他如何疗毒,当下快步奔出。不一会儿,便拿了几个装满清雪的小罐回来。
那大汉拿起一只小罐,缓缓抵在周四伤口上。雪水冰冷,激得周四叫了一声,声犹未落,那大汉手中小罐已被震碎。那大汉眼望地上碎片,微微皱眉,对周四温声道:“这位兄弟若信得过我,便甚么也不要想,只当自己睡着了,切莫将真气遍布于背。”周四答应一声,依言而行。这一次他全身松软,毫不使力,那大汉将雪罐置于其背,便不碎裂。虽是如此,已疼得周四冷汗直冒,咬破双唇。
那大汉深吸一口气,微合双目,运气于掌。少顷,只见小罐忽有一层水珠溢出,水珠蒸发,渐渐化成一团水雾,罩在小罐四周。又过一阵,水雾愈聚愈浓,竟将那大汉半条臂膀也隐入其内。众人只觉迎面潮气渐重,其中还杂有一股异味,莫不惊奇。凝神看时,却见那大汉与少年已尽没于雾气之中,身影模糊朦胧,再也看不清晰。
过了半晌,那大汉将小罐从周四背上取下。众人聚上前来,见罐内清雪已化,里面只剩下小半罐黑色脏水,再看那小丐伤口,已变成了暗红色。那大汉并不歇息,又取了个雪罐抵在周四背上。连着几次,约用了一个多时辰,伤口处终于现出血色。众人见状,啧啧称赞,都对大汉钦佩不已。
那大汉略做喘息,面露慰色道:“幸好及时,不然谁也救他不得。”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倒出少许黄色药末,涂在伤口之上,又取出一碇银子,放在王三面前道:“待有好转,再将剩下的药末给他敷上。不出一月,便可痊愈。”想了一想,又冲周四道:“你体内脉气不调,着实凶险。若不早治,日后必成大患。”说罢与酒保算了酒钱,便要迈步下楼。
王三忙拿起银子,跑上前道:“我兄弟今日深感大德,这银子却断不能收。”那大汉让了几让,见他坚辞不受,好似明白了甚么,哈哈一笑道:“原来二位是丐帮的朋友。失敬,失敬!”接过银子,迈步下楼去了。
周四见他说走便走,大呼道:“大哥,我们还能见面么?”只听那大汉在楼下朗声一笑,纵声歌道:“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歌声嘹然清亮,倏忽间已在数丈之外。周四听歌声渐渐飘渺低徊,知那大汉去得远了,心间忽涌上一丝愁怅,呆坐椅中,如有所失。只听那算卦先生叹道:“相见不如不见,见时自残股肱。”周四魂舍不守,全未听见。
酒保见那大汉适才对王、周二人颇为照顾,换副嘴脸道:“不知二位何时走?小店可要关门了。”王三望了望楼外风雪,大有难色。那方巾老者知二人无处可去,走过来道:“二位若是愿意,便请到寒舍如何?小宅虽是敝陋,尚可御寒。”王三大喜,冲老者打躬不迭,随即抱了周四,与二位老者迈步下楼。
此时夜静更深,楼外风雪却越下越大。四人出得楼来,那算卦先生与方巾老者拱手道别,走出几步,又折回身来,对周四正色道:“公子一生,逢凶化吉,百难不避。只是老朽有一言相告,还望公子铭记。”周四见他神色郑重,怯声道:“老伯请讲。”那算卦先生眼望空中飘雪,悠悠地道:“逢李则兴,遇锡而殁。有志擎天,无力悔过。”言罢叹息一声,飘然而去……
王三与周四由那方巾老者引路,来到一处雅舍。这一夜,二人便宿在老者家中。那老者家道从容,又兼外面风刀霜剑,大雪下个不停,也不忍心让他二人稍住便走。此后几日,周四便躺在塌上养伤;王三除照料周四外,倒有大半时间出门上街。
这一日王三从外归来,见周四已能下地走动,喜道:“看来那大汉疗伤的手段确是高明!不出半月,兄弟你便能痊愈了。”说到这里,又轻声嘀咕道:“只是再过半月,怕来不及了。”周四见他目视窗外,面带焦情,问道:“三哥莫非有急事要办?”王三歉然一笑道:“不瞒你说,我前日在街上见到帮中兄弟留下的讯号,说是下月十五聚集泰山。我见你这几日虽有好转,怕仍不能远行,故此……这个……”周四知他为难,说道:“我这几日觉得好了许多,每日在屋里也甚烦闷,真想与三哥到外面走走。”
王三听他这么说,想了一想道:“也好,路上你要不舒服,三哥背着你便是。”他本是性急之人,当下拉起周四,便到正房向老者告辞。那老者劝留几句,见二人执意要走,去里屋取了两件棉衣和几两银子,交给王三道:“二位要走,老朽未备程仪,些许心意,望赐笑留。”王三道:“连日叨扰老丈,已是不安,如何还能要您老的东西?”二人推让半天,王三见老者心意甚诚,只得道:“也好,这棉衣便给我四弟穿上,银子却不敢收。”接过棉衣,穿在周四身上。
周四暖衣在身,一股热流涌上心头,鼻子一酸道:“老伯伯,谢谢您了。”那老者微笑道:“公子日后若真如天聪先生所言位高名显,望能稍念今日窘困,体恤众生,解万民于倒悬。”周四垂泣不语,只是点头。那老者眼望壁上挂的大成至圣先师画像,叹息道:“圣人不出,故豪雄并起,朗朗乾坤,谁又是真的英雄?”摇了摇头,引二人出门。王三、周四在门外千恩万谢后,动身向东北方行去。
二人一路向东,餐风露宿,并日而食,途经新郑、荥阳、开封等地。这一日,终于来到山东境内。
王三寻路打听,知已到了定陶县境,心想总算没有误了行程。他连日来时常背着周四,大感疲惫,眼见薄暮冥冥,天色将暗,于是道:“此距泰安只有几日路程,这几日天老爷发了脾气,弄得真是冷煞人。我二人须找一处避风挡雪的去处,不然今夜可难熬的紧了。”搀了周四,踏雪向东行来。
走不几里,王三见前面一片松林下有一处祠庙,喜道:“真是造化!今夜我兄弟不用抱冰而眠了。”二人来到近前,见祠庙四周皆是红砖铺地,庙门前放了两个一人多高的香炉,以手敲之,铮然有声,显是青铜所铸。仔细看这祠庙,但见内外画柱雕梁,斗巧竟工,大有辉煌华贵气象。
王三看罢,连连咂舌,无意间瞥向身侧,见西首空地上立了块丈余高的石碑,碑上刻了“昭德祠”三个大字;左下角又写了一行小字,写着:“巡抚李精白、李灿然、黄宪卿及漕运郭尚友感魏公尧天舜德,至圣至神而建。天启六年正月。”二人皆目不识丁,看后也不认得。
二人在外面转了一圈,随即走入祠内。王三见迎面神案上供了一像,峨冠博带,神态威严,五官四肢宛转如生,通身俱用沉香雕就,骂道:“他奶奶的!这是谁家的宗祠,怎地这般气派?”跳上神案,探身向神像背后望去,见神像腹内中空,阔可容人,忍不住又骂了几句,这才跳下神案道:“四弟,我去外面捡些枯枝,你先坐下歇歇。”说罢出门去了。周四依言坐在一个蒲团上,抬头见那神像危冠褒衣,状如神祗,忙起身冲上拜了几拜,不敢再随便坐下。
过了一会,王三从外面抱了捆枯柴回来,随手取出火镰,便要点火。周四忙道:“三哥,在这儿点火,要是冲犯了神明……”王三道:“那又怎样?咱兄弟食不裹腹,哪个神明管过你?”说着擦着火镰,点起火来。周四见生起火后祠内甚是温暖,于是凑在火堆旁坐下,默默地想起心事。王三却脱下破鞋,凑近火旁烘烤。
呆了一阵,王三见周四望着火苗,愣愣地出神,笑道:“四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