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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终于被写入上谕。这是重大信号。
过了几日,因为山西巡抚人选之争,再出一道圣旨,指名道姓谴责魏大中“欺朕冲幼,把持会推,以朝廷封疆为师生报德”。又有“你部院大臣,奉旨看议,何必含糊偏比【偏,偏向;比,勾结】,委曲【这里作不正直讲】调停”{126}之语。部院分别指吏部和都察院,它们的领导人,一个是赵南星,一个是高攀龙。这道圣旨再次提到“朋谋结党”。
受到皇帝明确指责,赵南星、高攀龙按照惯例,先后请求罢免己职,均得批准。其中,赵南星免职的旨意,径由内出,根本不经过内阁票拟,也就是不给内阁——叶向高去后,韩爌继任首辅,他也被视为东林党——说话的机会。高攀龙之罢,虽然交由内阁票拟,但当内阁认为以一件并不很严重的事,驱逐两位重臣(吏部尚书、左都御史属于“九卿”),处置失当时,朱由校——或者完全将他控制起来的魏忠贤等——便甩开内阁,直接传旨准许高攀龙辞职。
韩爌、朱国桢两位内阁大臣做了最后抗争,批评这样的重大问题一个“御批径发、不复到阁”,另一个虽下内阁票拟却“又蒙御笔改移”,“大骇听闻,有伤国体”。而朱由校的回答,不仅重申对免职者“师生植党”、“附和依违,全无公论”、“不知有朝廷”的指责,还特意提到“或世庙时必不敢如此”。{127}世庙即世宗嘉靖皇帝,那是士大夫被收拾得最服服帖帖的一段时期,看来,朱由校以及魏忠贤等都对嘉靖时代心向往之,也希望亲眼看到那样的局面。
除内阁外,吏部和都察院是东林党人盘踞的两块最主要的朝中要地,吏部主管干部选用和升迁,都察院负责干部监察和纪检,因此,如果说东林党一度操天启朝组织工作大权,不为过。反之,自朱由校和魏忠贤来看,过去的吏部、都察院完全变质,为牛鬼蛇神把持,是个黑窝。赵南星、高攀龙被揪出打倒,乃端黑窝的第一步。要彻底打掉东林党人的黑线,还需要把斗争引向深入。
十月十六日、十八日,赵南星、高攀龙先后去位,仅隔两天,十月二十日,由顾秉谦、魏广微起草,朱由校批准的一份诏书,即向全国公布。{128}诏书有别于日常政务中的上谕,用以发布更加正式并且要宣达于全体国民的重大决策。与一般的简短不同,这份诏书长四百余字,有点鸿篇巨制的意思,实际上,它就相当于发动反对东林党运动的宣言书。内容分三层,首先是对朝中严峻的政治形势加以回顾和描述:
大小臣庶,坐享国家之禄,靡【无,没有】怀君父之忧,内外连结,呼吸应答,盘踞要地,把持通津,念在营私【心思都在营私上】,事图【对事情的看法、思路和主张】颠倒,诛锄正人【阉党之自诩】,朋比为奸,欺朕幼冲,无所忌惮。
第二,当前“群小”的猖狂和斗争的紧迫性:“迩年以来,恣行愈甚,忠贞皆为解体,明哲咸思保身。”提到四月份以来杨涟等踵继弹劾魏忠贤的浪潮,说:“朕前已有特谕,备极鲜明,如何大小臣工,视若弁髦【弁髦,古代贵族子弟行加冠礼时用弁束住头发,礼成后把弁去掉不用,后喻没用的东西】,全不尊信?”——我明明表过态了嘛,立场很鲜明嘛,为什么这些人根本听不进去,全当耳旁风?提到山西巡抚职位会推一事,“皆是欺瞒,但遂营谋之私”,提到赵南星、高攀龙的垮台及其反响,“今元凶已放,群小未安,或公相党救,或妄肆猜忖”,意即他们“人还在,心不死”。第三,发出严正警告,表明将斗争进行到底的决心:
谕尔徒众【正告你们这些反动派的追随者们】,姑与维新【姑且让你们参加到改过自新的队伍中来】,洗涤肾肠,脱换胎骨。果能改图【改变思想认识】,仍当任用,如有怙【恃,倚仗】其稔恶【稔,熟悉的意思;稔恶,犹言邪恶成性】,嫉夫善类【阉党之自诩】,甘愿指纵之鹰犬,罔虑胎【指早已种下的根因;《汉书》:“福生有基,祸生有胎。”】遗之祸患,朕将力行祖宗之法,决不袭姑息之政矣!
曾经有人设想,赵、高罢免之后,东林党人暂作韬晦之想,俯首低眉,或能躲过一劫。其实并无此种可能。权力斗争,犹如两个互相扼住咽喉的人之间的比拼,毫无退路,谁先松手,则性命立为对方所取。职是之故,尽管诏书声色俱厉,尚存于朝的东林党骨干仍然只能硬着头皮顺惯性往下走。赵、高空下的位子,需要提出人选。起初,吏部、都察院分别提出由吏部侍郎陈于廷、左副都御史杨涟暂时代理。这两人都是东林党,不可能获准。不过朱由校还算客气,只是留中不发,冷处理,但意思并不含糊:各位,请给我知趣点儿!
东林党人并非不知趣,然而又有什么办法?如今举朝除了他们自己,都团结到了魏忠贤周围,他们倘若不推举自家人,就只能推举阉党分子,那岂非太过搞笑!因此,朱由校留中不发之后,在陈于廷主持下又搞了一次会推,报上几个人选供定夺——这几个人,还是东林党。
朱由校大觉此乃“给脸不要脸”,怒甚。十月二十八日,降下严旨,痛斥长期以来吏部、都察院为黑线人物所控制,已成独立王国(“吏部、都察院浊乱已久”),质问既然三番五次责令整改,“如何此次会推,仍是赵南星拟用之私人?”他接着立刻点出陈于廷、杨涟、左光斗三人,钦定了“钳制众正,抗旨徇私”的罪名,乃至痛骂“老奸巨猾、冥顽无耻”,最末一句:“陈于廷、杨涟、左光斗,都著革了职为民!”{129}
写到这里,不能忘记交代一下。几个月来,今日一道圣旨,明日一篇诏书,似乎朱由校忽然之间变得勤于政事起来。但实在而言,谁也搞不清这些以朱由校名义发表的言论,究竟有多少真正出自他本人。《实录》都直截了当记在他名下,那只是因为它不便指出这些圣旨可能并非出于皇帝本人,否则历史会出现太多的混乱,太多的荒唐。但我们从侧面了解到,朱由校一直无心理国,一直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以便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做所感兴趣的事。刘若愚证实,平时,魏忠贤、王体乾等专拣朱由校沉迷于自己手艺的时候来奏事,使后者感到不耐烦,挥挥手:你们用心去办,我知道了。{130}比较可靠的推想是,上述大多数旨意,都由阉党写好,念或解释给朱由校听,取得他同意,然后发表。至于怎么解释,以及念了什么,却是可以有很大自由空间的。
杨涟、左光斗丢官,是东林党人的滑铁卢。这是东林党战斗力最强、声望最高的两位斗士。他们的倒掉,就如同东林党旗帜的倒掉。
除上述三人革职,参与会推的其他官员,被降职贬外。
二十天后,首辅韩爌见局势如此,无心恋栈,求去,谕旨即准,且冷嘲热讽,给足难堪。
依序继为首辅的朱国桢{131},既非东林党亦非阉党,算是当时的无党派人士,魏忠贤对他谈不上仇恨。但过不了多久,老先生发现自己在内阁里呆着,怎么都别扭。表面上他是首辅,权力却教顾秉谦、魏广微之流分去不少。他想不计较吧,别人觉着他还挺碍事,没意思得很。熬到十二月份,熬不下去,请辞,当然也获批准。
天启四年就这么过去了。新年来临之前,整个朝廷,从部院到内阁,原来位居要津的东林党人,辞的辞,免的免,贬的贬,几乎清理一空。毫无疑问,东林党遭受了惨败。
然而,赶跑东林党巨头,并不是阉党的最终目的。阉党分子虽然无缘拜读《农夫与蛇》的寓言,但休让冻僵了的蛇苏醒后咬上一口的道理,还是懂的。打倒之后,还要再踏上一只脚、教他永世不得翻身的认识,也是有的。因此,历史掀到天启五年这一页时,“迫害”成了新的年度主题。
任何政治迫害,首先从圈定名单开始,排阵营、站队、确立打击目标;现在如此,古时也不例外。东林党一倒,各种名单马上出笼,顾秉谦、魏广微进《缙绅便览》,崔呈秀进《天鉴录》,此外有《东林点将录》《东林同志录》《东林姓名》等。这些名单提供给魏忠贤和朱由校,作为组织清理的依据。《缙绅便览》对于列入名单者,分别以姓名旁点三点、二点、一点,区分其重要性。《同志录》与此相仿,唯将点改成圈,画三圈、二圈或一圈。《天鉴录》则将所有人分做首恶、胁从两种。御史卢承钦对提供名单做出解释:
东林自顾宪成、李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