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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根本没搭理他,回身自帅案取来一卷书,递到曹植手中:“险形者,我先居之,必居高阳以待敌。你好好参悟一下吧。”
曹植低头细看,原来是孙武子《地形篇》,就在“我先居之”四个字旁边,父亲用朱笔注道“地形险隘,尤不可致于人”,这才明白父亲早就成竹于胸,是故意考较自己,不禁惭愧:“孩儿纸上谈兵,今后一定多加习学兵法,请父亲将此书赐予孩儿。”
“我也要看!”曹彰又跟着起哄。
“你呀……先去读《论语》《中庸》吧。”曹操回归帅案,抽出支令箭,“徐晃听令!”
“末将在。”
“命你提本部四千人马今夜北渡,抢占蒲坂津。”
“遵命。”徐晃趋身向前,还未接过令箭,忽听帐外有人大呼:“且慢!”紧跟着帐帘骤起,凉风袭面,有一员悍将风风火火闯进帐来,既而甲叶哗啦,直挺挺跪倒在地,“恳请丞相把这支令箭交与末将!”曹操据案而视,来者乃是朱灵。
朱灵因所部兵马屡次械斗生事,被曹操革去兵权收在中军,仗依然可以打,却不能自己带兵了。遍观曹营诸将,除了乐进、于禁及曹家亲信之外,无人比朱灵资格更老,从军多年也是战功赫赫。没想到只因治军不谨就被革了兵权,而且还是被他生平最不服的于禁接管了部众,这口气朱灵怎咽得下去?而且最难受的是面子过不去!当年他统领一军跟随曹操时张辽尚在吕布麾下,张郃保着袁绍,徐晃还是白波贼呢!如今人家都厉害了,自己倒越混越不济,连他当年不放在眼里的王忠都有将军之位,比他晚来十年的邓展现在都自统一部。朱灵情何以堪?故而想方设法要将功补过,与于禁争斗且放一边,血性汉子至少得把脸挣回来。今日密议本来无他,可他耐不住性子,跑到帐外偷听,守大帐的许褚也是老熟人,知他所思所想也不好意思哄他走。耳听得一场大功要归徐晃,赶紧进来请令。
曹操一见是他,立刻板起面孔:“朱文博,你乃中军之将,应随老夫而动,岂能出来争功?”
朱灵抓耳挠腮:“丞相……我、我……”他也是粗人,不知说什么好,憋了半天才道,“我知道错了,您就别挤对我了!”
“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
曹操也忍俊不止,却清清喉咙道:“领兵乃作战之本,兵尚不能治好,谈何打仗?诛大为威,赏小为明,以赏罚为禁止而令行矣。正因你功高名重,罚你一人足可震三军,老夫越发不能姑息!今虽有悔过之意,却不能无故赦免。你既愿讨令,我便命你充任徐晃副将,与其同往蒲坂,若有战功再做商议。”
朱灵亟不可待:“我若立功可否授还旧部?”
曹操正要激他,淡淡一笑:“那就要看你立多大的功了。”
“成!我当先锋官!”朱灵猛然蹿起,一把夺过军令。
徐晃忿忿道:“我才是主将。”
“我怕你丢了,替你收着,替你收着……”朱灵憨笑。
“当将军能把令丢了?快给我!你若不给我不准你当先锋。”
“哎呀!咱都老是交情,这点儿面子都不给……”
他二人正斗嘴,帐帘一动,负责粮秣的典军校尉丁斐走进来。曹操摆手叫他俩闭嘴:“有何军情?”
“弘农太守贾逵解送军粮千斛、牛马牲畜百余匹,已屯入后营。”
“来得正好。”曹操道,“先分二十头牛给两位将军,叫兵士饱餐战饭养精蓄锐,今晚也好出兵。再致书河东太守杜畿,大军近日就将北移,改由他就近供给粮草。”
“诺。”徐、朱二将与丁斐一齐退下。
曹彰跃跃欲试也要请命,不待他张口曹操一拍帅案:“陈矫、王粲、曹植听令!”
“在。”三人没想到还有自己差事,连忙起身。
曹操一指曹彰:“你们三个把他给我盯住了,别叫他出去惹祸。老夫的儿子是不少,但也经不起一个接一个地死!”说罢起身招呼在场所有人,“传令全军拔营起寨,西进十里逼近潼关再扎营。”
曹彰咕哝道:“明明要北渡了,为何还要逼近敌人?”
曹操拍了拍他肩膀:“傻小子,何时你能明白这是什么道理,为父就不用这么盯着你啦……”
曹军西进十里,毗邻潼关扎下营寨,只有徐晃所部四千兵士未动,杀牛宰羊吃饱喝足,往帐篷里一卧,睡不着眯着,静候太阳落山,直耗到戌末亥初天已大黑,徐晃才传令启程。锣鼓军帐、辎重粮草、辕车藩篱尽数收好,小船是早预备下的,二将督率士兵北越关山,先渡渭水。
渡渭水还算顺利,虽然水流湍急,但没有任何人干扰,只是辎重军帐不能舍,因为过黄河还要再次下寨,故而耽误了工夫。曹营诸将中徐晃出了名的谨慎,素来是“先为不可胜,然后战”,治军也最严,这边渡着河,那边就开始排列辎重——藩篱在前,辕车居中,军帐粮草居后。已经过河的兵四下戒备,还没过河的就排列这些东西,黑灯瞎火的竟没一人闲着,无愧军中有谚“不得晌,属徐晃”,万事都想在前头。
偏偏朱灵却是众将之中治兵最松的,又是个急性子,只要当兵的打仗肯拼命,其他什么都不管,无怪乎落到这步田地。他瞧徐晃慢慢吞吞安排这些杂物心里就起急,若非屈居副将之位,早就带兵冲出二里地了,催了徐晃半天,总算是等全军都渡了河,这才列好队伍接着前进。
这会儿已近子时,明月朗照,皎洁的月光洒满大地,给漆黑的荒原带来几分光亮。渭河以北不知有无叛军,这月光可帮了大忙,徐晃也不传令举火了,就借着朦胧月色前进。若依朱灵之法,过了渭水就西奔黄河河口,顺着河岸北上,先声夺人遇着敌人就拼;徐晃不听他言,偏偏不走河岸,直接向北行军,哪怕绕个大圈子,也要防止暴露行踪。
曹军在漫漫荒原上行军,有条不紊队列整齐。朱灵暗暗光火——徐公明磨磨唧唧简直像个老妪,黑灯瞎火列这漂亮阵势有个屁用?徐晃也不理他,督着队伍继续前行,直走了一个多时辰,昏天黑地不知到了哪里,士兵们眼皮子都打架了,这才传令西转。过了蒲坂县境,大家摸黑来到河岸,隐约望见自北南流的黄河——这段河道虽不及渭水湍急,但河面却宽得多,对面还有丛丛密林。依着朱灵这就渡河,徐晃还是不着急,顺河道接着向北,走走停停,又耗了小半个时辰,直到一处两岸都平缓开阔的地方才勒马,笑道:“先锋官,该你显身手了,千万小心。”
朱灵忍了半宿,就等这句话了,哪还顾分布船只,领着几十个亲兵就上了船,抢先离岸扑奔河西。行军可以借着月光,渡河可就得打起火把了,朱灵身先士卒,登到船头亲自举火,为十几条小舟引领方向。可船刚行到河中央,忽闻对面传来马蹄之声,紧接着也有稀稀疏疏的火光朝这边靠拢——有敌人!
渡半受敌是兵家大忌,这地方要是过不去,敌人隔河堵截,走到哪儿人家堵到哪儿,永远也过不去。曹军已是有进无退,朱灵把牙一咬,转身从亲兵身上抽出把环首大刀,将左手火把一摇,嚷道:“小的们看好了,跟着老子杀啊!”说话间船离对面已不足一丈,岸上早闪出一大片黑影。朱灵估摸着淹不到了,奋力往河里一跃,踏着齐膝的河水就往上冲。他立功心切,士兵们可没见过这么打仗的,万一对面备好弓箭,就成刺猬啦!犹豫片刻,见对面乱哄哄,似乎也未准备好,这才齐声呐喊跟着冲下去;使船的也都是人精,见士兵们下去,调转船头又去接第二拨。
朱灵今天豁出去了,完全一副不要命的架势。对面的敌人也搞不清状况,只是看见火把知道蹿过一人,匆忙中竟没人想起来放箭。眨眼工夫朱灵已然杀到,刚一上岸就有个骑兵挺枪刺来,朱灵身子一晃,让过枪尖挥刀便劈,顿时齐腰砍翻血喷如雨,后面十几个亲兵趁乱而上,西岸可就热闹了。
但曹兵不知,这可不是普通斥候,乃是梁兴麾下劲旅,约有五六百,且多为骑兵;统兵之人叫赵青龙,在关中诸部颇有勇名。梁兴得成公英之谋已移师渭北,派遣部将往来巡视河岸,就防着曹军前来,今夜负责巡查的就是赵青龙,行至此间偶见河上火光摇曳,忙派百余骑前来查看,哪知糊里糊涂打起来了,赶紧率兵接应。他一马当先赶到河滩,见百余骑与数十曹军杀得难解难分,其中有个又高又壮的将领,又喊又叫也没骑马,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攥着大刀,舞得车轮相仿,奋力厮杀勇不可挡。赵青龙火往上撞,他手中一杆丈八马槊,也有万夫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