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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的崇庆位于成都盆地边上,离成都不远,物产丰饶,风景秀美。这个地方的绅粮(士绅),拥有的四川铁路股票不少。保路风潮,利害相关,搅动了整个全川,像崇庆这样离省城比较近的地方,自然不可能不被波及。各地都办同志军,崇庆当然也不能被拉下。可是,碰巧这个地方没有革命党,连不怕死的袍哥也没有。当地的袍哥,都属于清水袍哥,不干冒险事的,舵把子就是当地的绅粮。此番弄同志军,不管怎样,都是打仗杀头的事。因此,若干头面人物,绅粮、团总加上学堂的教师议了半晌,组织同志军,竟然没有人敢出头。毕竟有风险,万一失败,拖家带口的,谁也输不起。最后,大家想到了一个人,此人也是袍哥,但是是浑水的,当过棒客,为人挺讲义气,也有点人缘,此时因犯事关在邻县灌县的监狱里。大家一商量,把他推出来,让他当头儿,实权还是在他们这些头面人物手里,如果一旦有事,就让这个棒客去顶杠。
大家商量好了之后,派人来到灌县,买通了灌县的衙役,找来另外一个人顶替棒客坐监,把棒客换了出来。没想到,棒客出来之后,却不肯干,认为眼下的事儿,跟他当年杀富济贫的行为不一样,这是造反。他对于反清没有认识,也不认为袍哥就是反清复明的,好端端的,干嘛要造反呢?绅粮们好说歹说,连唬带骗,还带恐吓,加上监狱的滋味不好受,棒客自己也不大想再回去了,被逼无奈就答应了。没想到队伍一拉起来,四乡里好事之徒还真不少,都乐意做棒客的部下。一个木贩子,就拉了一支百多人的队伍,也算是棒客的下属支队,起事那天,看见一个放鸭篷子里有一千多只鸭子,正在找吃的。木贩子一声令下:打赵尔丰!他的队伍马上散开捉鸭子,队伍大吃了几天鸭子。像这样的队伍,当地还有好些,支支都乐意挂在棒客的名下,反正不打清军(看不到),总是跟鸡鸭鹅猪过不去。
就这样,队伍越滚越大,人也多了,枪也多了,当地绅粮的洋枪土铳,散了的巡防营士兵的快枪,收罗了不少,一来二去,对外居然号称几万人枪,在川西一带,小有名气。其实棒客能指挥的,不过千把人而已。后来赵尔丰被杀了,保路变成了革命。新的都督要整顿同志军,大部分解散,小部分改编。棒客的队伍,居然给列在改编名录里。震于他队伍的庞大,原来准备给他编一个旅的,结果棒客说指挥不了那么多人,只要一个标(团)就好,于是,棒客变成了团长。木贩子还是回家做自己的木材生意,只是革命的经历也有好处,木贩子在解甲归田之前,让弟兄们把打仗时砍掉的电线杆,收集起来,平白得了好些上好的木材。
棒客做了职业军人,但却不会立正稍息,也不会摆官架子,连训话也不会。识字不多,即使拿人家写好的稿子照本宣科,也磕磕绊绊,尤其弄不明白新名词,经常乱讲。比如把“宣布”说成“宣一个布”,把“独立”,说成“独一个立”。幸好,立正稍息齐步走这些名堂,可以请教官来办,四川之大,不愁找不到受过新式军事训练的人,队伍列列队,齐步走,好歹像个军队的样儿。不过,棒客的部队,跟别的军队还是不一样,吃闲饭的人特多,当年跟着他混的,凡是不乐意回家种地或者教书的,都挤在队伍里。人家一个团部有两个书记官,他有九个,各个营连里的文职,也都比别的队伍多。反正是有福同享,一起吃大锅饭。这样的人,在后来的军阀之争中,如果没有大的进步,或者得到高人的指点,多半是混不下去的。所以,一旦四川军阀开战,棒客不久就辞了官,带了笔钱,回家买了些田,做他一直羡慕的绅粮去了。同志军统领的经历,没有让他学会别的,只学会了抽大烟,有了闲钱,每日里吞云吐雾,好不自在安逸。
革命改变人的命运,尤其是改变那些卷入其中的卑贱者的命运。对参与其中的棒客、木贩子这样的人,赶上革命,倒霉的,送了命,走运的,则大小发了点财。更多的人,除了生活状况更糟,生计更加艰难之外,什么也没落下,什么也没有改变。四川众多的同志军,忽起忽落,尽管在袁世凯治下,短暂地整顿了一下,但并没有真的让遍地的武装队伍解甲归田。讨袁战争一起,很多队伍死灰复燃,司令军长满地,于是四川遍地烽火,军阀高频率混战。因为四川比别的地方,有着更多的草根型队伍。中原的大混战未起,蜀中已然大乱,而且乱起来没完,长期不得太平。
【招兵要招读书郎】
清朝新政的军事改革,有个编练三十六镇新军的规划。此番进行的军事改革,跟当初曾国藩练湘军一样,也是另起炉灶,制度、建制、人员,全都重新来过,跟原有的军队一点关系也没有。当初曾国藩练湘军的时候,不肯以绿营打底,担心的就是旧军积习太重,以至于求新不成,反成累赘。同样,新政的新军编练,也是担心新军沾染旧军习气,所以,必须重打鼓,另开张。
其实,在各省编练新军之前,已经有了北洋军现成的经验。袁世凯的新建陆军,固然也跟湘淮军当初成军一样,招收朴实的农家子弟当兵,但却也吸取了淮军练洋操的经验教训,不再练兵不练官,而是官兵齐练,练官当先,开办一系列北洋军官学堂,专门培养军官。南方各省编练新军,似乎立意要比北洋军更一步,招收士兵,读书人优先。
新军的军饷高,待遇优厚,一个正兵一月四两二钱银子,折合洋钱八元左右,自己的吃穿还不算在内。这些钱,养五六口之家都够了。办新军的当口,科举也废了。乡村的读书人要想出息,首先选择是上学堂,但上学堂不能挣钱,还要花钱,家里没点底撑不住。干别的,当时产业不盛,城市化的程度也不高,可选择的机会不多,而新军跟现代化联系密切,有跟时代进步相匹配的正当性。当新军,在人们眼里,不再是过去的粮子,好人不当的兵,所以,很受欢迎。在张之洞,甚至立意要把新军变成另一种科举。所以,大批的乡村读书人,都涌进了新军。有的南方新军甚至非识文断字者不招,招兵的时候,居然还要出题作文,现场考试,文字过关,才能录取。一位名叫胡祖舜的湖北新军士兵,说他入伍时,考题是“有勇知方论”。考题不出自四书五经,但却也是当时提倡习武精神的一种说法。一直在跟报社做兼职记者的他,当场写了三百字,才过了关。新军里没有文化的兵,都是老兵,较早时候招的,新招的兵,都是读书郎。
新军爱招读书郎,贫寒的读书人,也把投新军当成一种出路,至少是比在乡下教书更好的出路。所以,但凡脑子活泛点的,纷纷投新军。另一位湖北新军士兵陈孝芬回忆说,1905年他在黄陂应募入伍时,同去的九十六人中,就有十二个廪生,二十四个秀才。其他人,由于要考作文,也必然通文墨。在南京第九镇做小军官的何遂回忆说,他所在的连队,一百二十六个人,有一个举人,六个秀才,二十七个学堂的学生。也就是说,有些已经进了学堂的读书人,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出路,也投了新军。当时张之洞在湖北办新军的时候,还在军中兴办随营学校,鼓励士兵边训练边上学。有的士兵,当了兵,还投考营外学堂的校外生。总的来说,在新军里,读书读报的氛围相当浓,营房里设有阅览室。不仅如此,在军营里,凡是读书读得比较好的士兵,长官也高看一眼。前面提到的胡祖舜,在做伍长的时候,一次喝多了酒,头脑一发热,到理发店,就把自己的辫子给剪了。在当时,属于犯禁的行为,清末虽然规矩已经松了,但按规矩还是要受惩罚的。当他酒醒了之后,作为补救,连忙写了一篇文章,从卫生的角度,从妨碍军人操作的角度,大谈了一通剪辫子的益处,然后呈交长官,同时交给报社发表。见报之后,他居然平安无事,没有人找他麻烦。毕竟,在那时卫生观念,是个绝对合乎进步的大道理。几天之后,又有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士兵,也剪了辫子,长官大怒,传令站队,叫剪辫者出列,大加责罚。剪辫者不服,说伍长怎么可以剪?长官喝道:人家剪辨子有理由,有意义,报纸上还称赞,你剪有什么道理?于是拉下去打了若干军棍。其实,没文化的士兵,剪辫子的道理,跟有文化的是一样的。
运动新军,是一些有见识的革命党人的主张。他们中有资格当官的人,就进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