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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派我来买的,不全是我的。〃
等我把八大箱牛奶都堆在墙角,预备去喊计程车时,我的身边刷一下停下了一辆吉普车,抬头一看,吓了一跳,车上坐着的那个军人,不就是那天被我们抬回营区去的醉汉吗?
这个人是高大的,精神的,制服穿得很合身,大胡子下的脸孔看不出几岁,眼光看人时带着几分霸气又嫌过分的专注,胸膛前的上衣扣一直开到第三个扣子,留着平头,绿色的船形军帽上别着他的阶级……军曹。
我因为那天晚上没有看清楚他,所以刻意的打量了他一下。
他不等我说话,跳下车来就将小山也似的箱子一个一个搬上了车,我看牛奶已经上车了,也不再犹豫,跨上了前座。〃我住在坟场区。〃我很客气的对他说。
〃我知道你住在那里。〃他粗声粗气的回答我,就将车子开动了。
我们一路都没有说话,他的车子开得很平稳,双手紧紧的握住方向盘,等车子经过坟场时,我转过头去看风景,生怕他想起来那个晚上酒醉失态被我们捡到的可怜样子会受窘。
到了我的住处,他慢慢的煞车,还没等他下车,我就很快的跳下来了,因为不好再麻烦这个军曹搬牛奶,我下了车,就大声叫起我邻近开小杂货店的朋友沙仑来。
沙仑听见我叫他,马上从店里趿着拖鞋跑出来了,脸上露着谦卑的笑容。
等他跑到吉普车面前,发现有一个军人站在我旁边,突然顿了一下,接着马上低下了头赶快把箱子搬下来,那个神情好似看见了凶神一般。
这时,送我回来的军曹,看见沙仑在替我做事,又抬眼望了一下沙仑开的小店,突然转过眼光来鄙夷的盯了我一眼,我非常敏感的知道,他一定是误会我了,我胀红了脸,很笨拙的辩护着:〃这些牛奶不是转卖的,真的!请相信我,我不过是……。〃
他大步跨上了车子,手放在驾驶盘上拍了一下,要说什么又没说,就发动起车子来。
我这才想起来跑了过去,对他说:〃谢谢你,军曹!请问贵姓?〃
他盯住我,好似已经十分忍耐了似的对我轻轻的说:〃对沙哈拉威人的朋友,我没有名字。〃
说完就把油门一踏,车子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我呆呆的望着尘埃,心里有说不出的委屈,被人冤枉了,不给我解释的余地,问他的名字,居然被他无礼的拒绝了。〃沙仑,你认识这个人?〃我转身去问沙仑。
〃是。〃他低声说。
〃干什么那么怕沙漠军团,你又不是游击队?〃
〃不是,这个军曹,他恨我们所有的沙哈拉威人。〃〃你怎么知道他恨你?〃
〃大家都知道,只有你不知道。〃
我刻意的看了老实的沙仑一眼,沙仑从来不说人是非,他这么讲一定有他的道理。
从那次买牛奶被人误会了之后,我羞愧得很久不敢去军营买菜。
隔了很久,我在街上遇见了福利社的小兵,他对我说他们队上以为我走了,又问我为什么不再去买菜,我一听他们并没有误会我的意思,这才又高兴的继续去了。
运气就有那么不好,我又回军营里买菜的第一天,那个军曹就跨着马靴大步的走进来了,我咬着嘴唇紧张的望着他,他对我点点头,说一声:〃日安!〃就到柜台上去了。
对于一个如此不喜欢沙哈拉威人的人,我将他解释成〃种族歧视〃,也懒得再去理他了,站在他旁边,我专心向小兵说我要买的菜,不再去望他。
等我付钱时,我发觉旁边这个军曹翻起袖子的手臂上,居然刻了一大排纹身刺花,深蓝色的俗气情人鸡心下面,又刺了一排中号的字……〃奥地利的唐璜〃。
我奇怪得很,因为我本来以为刺花的鸡心下面一定是一个女人的名字,想不到却是个男人的。
〃喂!'奥地利的唐璜'是谁?是什么意思?〃
等那个军曹走了,我就问柜台上沙漠军团的小兵。〃啊!那是沙漠军团从前一个营区的名字。〃
〃不是人吗?〃
〃是历史上加洛斯一世时的一个人名,那时候奥地利跟西班牙还是不分的,后来军团用这名字做了一个营区的称呼,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可是,刚刚那个军曹,他把这些字都刻在手臂上哪!〃
我摇了摇头,拿着找回来的钱,走出福利社的大门去。在福利社的门口,想不到那个军曹在等我,他看见了我,头一低,跟着我大步走了几步,才说:〃那天晚上谢谢你和你先生。〃
〃什么事?〃我不解的问他。
〃你们送我回去,我……喝醉了。〃
〃啊!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这个人真奇怪,突然来谢我一件我已忘记了的事情,上次他送我回去时怎么不谢呢?
〃请问你,为什么沙哈拉威人谣传你恨他们?〃我十分鲁莽的问他。
〃我是恨。〃他盯住我看着,而他如此直接的回答使我仍然吃了一惊。
〃这世界上有好人也有坏人,并不是那一个民族特别的坏。〃我天真的在讲一句每一个人都会讲的话。
军曹的眼光掠向那一大群在沙地上蹲着的沙哈拉威人,脸色又一度专注得那么吓人起来,好似他无由的仇恨在燃烧着他似的可怖。我停住了自己无聊的话,呆呆的看着他。
他过了几秒钟才醒过来,对我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就大步的走开去。
这个刺花的军曹,还是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他的手臂,却刻着一整个营区的名称,而这为什么又是好久以前的一个营区呢?
有一天,我们的沙哈拉威朋友阿里请我们到离镇一百多里远的地方去,阿里的父亲住在那儿的一个大帐篷里,阿里在镇上开计程车,也只有周末可以回家去看看父母。阿里父母住的地方叫〃魅赛也〃,可能在千万年前是一条宽阔的河,后来枯干了,两岸成了大峡谷似的断岩,中间河床的部份有几棵椰子树,有一汪泉水不断的流着,是一个极小的沙漠绿洲。这样辽阔的地方,又有这么好的淡水,却只住了几个帐篷的居民,令我十分不解。在黄昏的凉风下,我们与阿里的父亲坐在帐篷外,老人悠闲的吸着长烟斗,红色的断崖在晚霞里分外雄壮,天边第一颗星孤伶伶的升起了。
阿里的母亲捧着一大盘〃古斯格〃和浓浓的甜茶上来给我们吃。
我用手捏着〃古斯格〃把它们做成一个灰灰的面粉团放到口里去,在这样的景色下,坐在地上吃沙漠人的食物才相称。
〃这么好的地方,又有泉水,为什么几乎没有人住呢?〃我奇怪的问着老人。
〃以前是热闹过的,所以这片地方才有名字,叫做'魅赛也',后来那件惨案发生,旧住着的人都走了,新的当然不肯再搬来,只余下我们这几家在这里硬撑着。〃
〃什么惨案?我怎么不知道?是骆驼瘟死了吗?〃我追问着老人。
老人望了我一眼,吸着烟,心神好似突然不在了似的望着远方。
〃杀!杀人!血流得当时这泉水都不再有人敢喝。〃〃谁杀谁?什么事?〃我禁不住向荷西靠过去,老人的声音十分神秘恐怖,夜,突然降临了。
〃沙哈拉威人杀沙漠军团的人。〃老人低低的说,望着荷西和我。
〃十六年前,'魅赛也'是一片美丽的绿洲,在这里,小麦都长得出来,椰枣落了一地,要喝的水应有尽有,沙哈拉威人几乎全把骆驼和山羊赶到这里来放牧,扎营的帐篷成千上万……〃
老人在诉说着过去的繁华时,我望着残留下来的几棵椰子树,几乎不相信这片枯干的土地也有过它的青春。〃后来西班牙的沙漠军团也开来了,他们在这里扎营,住着不走……。〃老人继续说。
〃可是,那时候的撒哈拉沙漠是不属于任何人的,谁来都不犯法。〃我插嘴打断他。
〃是,是,请听我说下去……〃老人比了一个手势。〃沙漠军团来了,沙哈拉威人不许他们用水,两方面为了争水,常常起冲突,后来……〃
我看老人不再讲下去,就急着问他:〃后来怎么了?〃〃后来,一大群沙哈拉威人偷袭了营房,把沙漠军团全营的人,一夜之间在睡梦里杀光了。统统用刀杀光了。〃我张大了眼睛,隔着火光定定的望着老人,轻轻的问他:〃你是说,他们统统被杀死了?一营的人被沙哈拉威人用刀杀了?〃
〃只留了一个军曹,他那夜喝醉了酒,跌在营外,醒来他的伙伴全死了,一个不留。〃
〃你当时住在这里?〃我差点没问他:〃你当时参加了杀人没有?〃
〃沙漠军团是最机警的兵团,怎么可能?〃荷西说。〃他们没有料到,白天奔驰得太厉害,卫兵站岗又分配得不多,他们再没有料到沙哈拉威人拿刀杀进来。〃〃军营当时扎营在哪里?〃我问着老人。
〃就在那边!〃
老人用手指着泉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