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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依先后顺序分为下列三期:
1.原貌期:以《太平广记》里的《李黄》及《清平山堂话本》里的《西湖三塔记》为代表,它们说的是女蛇精魅人、害人、杀人的恐怖故事,是人类对蛇惧嫌反应的赤裸呈现。《李黄》里的蛇精化为“白衣姝”迷惑李黄,李黄归家后,“被底身渐消尽……(妻)揭被而视,空注水而已,唯有头存”。《西湖三塔记》里的白蛇亦化为白衣娘子,一再以色迷人,新人换旧人,旧人被“一个银盆,一把尖刀,霎时间把刀破开肚皮,取出心肝”。
2.蜕变期:以《警世通言》里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为代表,它亦是日后白蛇诸传的最初形式。白娘子虽已不像前述那样恐怖,但仍叫人捏一把汗,她多次现出原形,而且恐吓许仙:“若听我言语,喜喜欢欢,万事皆休。若生外心,教你满城沦为血水。”而许仙对白蛇亦很快地由初始的爱转为嫌惧,幸赖法海赐钵收妖,将她永镇于雷峰塔下。但这个故事与前相较,仍有如下的重大转变:蛇精对人的“实质威胁”已经缓和成口头的“心理威胁”,不过仍残留有过去故事里的“蛋壳与黏液”。而人类对蛇精的态度,不管是许仙或法海,依然是拒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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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蛇传》:魅惑与彷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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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情化期:以《看山合雷峰塔》《白蛇精记雷峰塔》《义妖传》等为代表。在这些故事里,白蛇越来越成为具有人性至情、令人同情怜爱的世间女子。在《看山合雷峰塔》里,因见许仙而春心荡漾,化为寡妇来引诱他的蛇精,已美化成为了报恩而来完成夙缘的大家闺秀;并且增加了“盗草”与“水门”等彰显白素贞情义的情节。到了《白蛇精记雷峰塔》更是峰回路转,许仙回心转意,白素贞生子,法海慈悲为怀,许梦蛟(白子)中了状元回乡祭塔,母子团圆,白和许飞升成仙。而《义妖传》则把白素贞写得更好,“一切罪过都为她脱卸了”,她对许仙更是“爱惜看护备至”,世间女子简直无人及得上她。
赵景深说:“一个可怕的妖怪吃人的故事,剜心肝,全身化为血水,满城化为血水,竟能逐渐转变成一篇美丽的‘报恩的兽’系的神仙故事,真是谁也料不到的。”有人认为,白蛇故事因为民间的同情弱者,渴望美满结局,经文人一再地狗尾续貂,而使它落入了“非状元不团圆”的戏场巢臼,缺乏希腊悲剧的张力与美感。笔者倒是觉得,在文学上恐怖的女蛇精转变成惹人怜爱的白素贞之“人性化”过程,与宗教上令人嫌惧的蛇图腾变成龙图腾的“神圣化”过程,是相互呼应的,它们都来自同样的民族灵思。
这种转变不是“美化”这两个字就可以解释清楚的。进化学者指出,玩具熊及卡通里的米老鼠在刚问世时,造型也都有点“残酷”,后来则日渐美化,越来越惹人怜爱。它们虽是人类制造的模拟生物,但却在消费者品味的汰择下,产生了类似自然界的进化轨迹。不过不管玩具熊和米老鼠怎么变,它们的基本属性或基本人格则是不变的,也就是只有形变而没有质变。中国蛇图腾与白蛇故事的转变,不仅形变,同时也质变,而且是后者重于前者。值得注意的是,白蛇故事的质变主要发生在满族入主中原的承平时期,汉民族在这个关键时刻,不仅已发生了形变(长出了辫子!),同时在心理上也产生了微妙的质变,开始包容原先被视为异类的满人。撇开历史的因素不谈,蛇图腾与白蛇故事的转变,也许反映了汉民族对宇宙万物包容与情化的基本心思,而这种包容与情化不仅会产生形变,更会造成质变。
许仙——柔弱的男性假面
当白素贞蜕化为一个具有十足人性的世间女子,她和许仙与法海之间的关系就具有双重的含义,在显义上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隐义上则是人与蛇之间的关系。显隐之间,让我们体会了更丰富的心灵样貌。下面笔者以和东方哲学有深厚渊源的分析心理学来剖析这三个要角间的关系,及其关系的演变(以下分析根据的是《白蛇精记雷峰塔》,若提及其他版本,则再加以注明)。
故事开端,生药店学徒许仙,于清明佳节在西湖遇上了白素贞主仆,终至同船借伞,展开了日后的一段姻缘。此一遇合是以佛家的“夙缘”与“报恩”架构来呈现的,但从分析心理学观之,我们可以说这是一个世俗男子的“假面”(persona)与其潜意识中“内我”(anima)的遭逢。它发生在许仙成年后初次去祭扫父母坟墓的返家途中,因父母早逝而由姊姊抚养长大的他,在父母坟前跪下哭拜,尘封在心灵深处的童年往事一一翻涌而出,潜意识的内涵亦受到激荡,而终于在西湖这个象征“母亲子宫”的“湖”畔,遇到了他潜意识中的女性本质,也就是白素贞。
荣格认为,人类的心灵含有雌雄两性,“假面”是我们在现实生活里的性别角色与社会性人格,“内我”则是潜意识里的异性形象。男人的“内我”指的就是他内在的女性化灵魂,此一异性形象在现实生活里隐而不显,但却经常浮现于夜梦中,或外射于文学作品中。
我们先来看许仙的社会性人格,也就是他的“假面”:故事里的许仙虽然长得一表人才,却是个懦弱无能、依赖他人、优柔寡断、消极畏事的男子。综观他的一生,都是在别人的照顾、安排及保护下生活的:他先因白氏盗银、后因白氏盗宝而被判罪,发配苏州及镇江充役,两次皆因亲朋长辈的修书、请托及贿赂而不必受苦。即使后来经法海搭救,在白氏水淹金山寺后,法海劝他回乡时也为他作了安排:“我有个师弟,在杭州灵隐寺做个主持,我今修书一封,付你带去,你可在他寺中栖身,享清闲之福,免受红尘灾厄。”
他和白氏的分合则是优柔寡断的人格写照:他爱恋白氏,但当她破坏了他受保护的生活,心中就浮现“妖怪”的念头;每次重逢,总是“又惊又怒”,对她破口大骂:“无端妖怪,何故苦苦相缠?”但一经白氏“泪流满面”的辩白,他的信念就开始动摇,于是“妖怪”又变成了“爱妻”:“贤妻,愚夫一时愚昧,误听秃驴之言,错疑贤妻,望贤妻恕罪。”
许仙也是一个难以当家的男子:当他和白素贞在苏州经吴员外安排而成亲后,朝朝寒食,夜夜元宵,不知天上人间,亏得吴员外“代他打算”,给他银子开家“保安堂”药店,让他自己“寻些生理”。但店开了一月光景,却全无生意,他只能心焦地问白氏:“便如何是好?”于是遂有白氏命小青在池井布毒,然后以救瘟丹治病的情事。等到出了名,招致群医嫉妒,推他为祭祖师头头要他出丑时,面对此一挑衅,许仙也只能退回房中对白氏“长吁短叹”,于是遂又有盗梁王府古玩到庙陈列的情事。即至法海奉佛旨收妖后,他又不负责任地丢下白氏与他所生的婴儿,“全仗姊姊姊夫抚养”,因为他“看破世情”要“削发为僧”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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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蛇传》:魅惑与彷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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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般情节,都在证明许仙身为一名男子,他的社会性人格是多么的不成熟。这个无能而柔弱的“假面”正需要坚强的“内我”来给予补偿。
白素贞——“内我”的三个面貌
白素贞是修炼一千八百余年的母蛇精,她从阴暗的清风洞深处穿越时空,来到亮丽的人间天堂苏杭一带,就如同心灵深处的潜意识内涵浮升到意识层面,在穿越心理警察的“检查关卡”时,她的变形与魔法有着如梦般的性质,将白素贞视为是来自潜意识的一个象征人物,应该是合理的。
一个男人潜意识中的异性形象——“内我”,还可以再细分为“原型性的”(archetypal),“生物性的”(biological)与“社会性的”(sociological)三部分。白素贞作为许仙的“内我”,也同时具有这三方面的角色功能,兹分述如下:
先谈“生物性内我”。许仙在西湖畔一见白素贞的美艳姿容,不觉“魂魄飞荡”,“似向火狮子一般,软作一团”,后来虽三番两次因白氏而受苦受难,最后总是难舍对白氏的迷恋而愈加恩爱。男人潜意识中的“生物性内我”是一个能勾起他最深邃的情欲本能,身不由己地想要与之结合的女性形象。白素贞之于许仙,就是这样的一个女性。
在此一情欲的诱引下,许仙先后脱离了他的保护者,与白素贞过独立自主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