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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剑的反应时间更短,几乎是一沾即退、稍退即来,常在风未及提棍,双掌拦着棍身一转,「呼!」一声旋开木剑,忽觉抗力愈强,棍上似乎又比先前沈重几分。劫兆被棍劲转飞出去,一踩椅背旋又扑至,襟袂飘飘,宛若飞鸟,背上彷佛吊了条看不见的丝线,眨眼间连攻了三十余剑,居然不曾落地,常在风始终没机会重拾纸棍,棍子在他双掌间回旋抡扫,越来越沈重难当。
看在旁人眼中,纸棍於常在风胸怀臂间不住转动,宛若活物,他几乎只凭着一双肉掌应敌;劫兆在梁柱几椅之间盘旋飞舞,袍袖猎猎,简直就像一头披金饰锦的巨型白鹭!
(他……怎能有这种轻功、这种内力?!)
举座目瞪口呆,纷纷离席眺望,连丹墀之上的劫震都看得入神,忘情起身。
要在瞬息间连攻三十余剑、双脚绝不踏地,别说是劫军、劫真、道初阳夫妇,就是连苗撼天、方东起等好手也决计办不到,除非是六绝等级的高人,才可能具备这样的修为造诣。以荒淫无能闻名中京的劫四,怎能在转眼间脱胎换骨?
劫兆呼啸盘旋,又攻了十余剑,众人忽然生出一种错觉,彷佛他滞空的时间越来越长,速度却越来越慢;仔细一瞧,才发现常在风膝盖微弯,坐马越沉,彷佛双掌承重千钧,渐难生受。
只有常在风自己心里明白:劫兆哪有提气凌空、盘旋不落的能力?把劫兆抛出去又接回来的每一丝力气,都是由他所发!
等常在风领悟这个道理时,双手已承受劫兆四十余次往返的力道,劫兆的剑劲虽弱,却盘而不散,再加上百余斤的体重,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力量漩涡,牢牢将常在风的全身之力吸附在漩涡中央,纸棍被鼓荡而出的澎湃气劲黏在双臂间,不停的飕飕疾转,却缓不出手来持握。
(这般神奇的黏劲,竟完全不倚内力,纯是由招式所发!)
常在风由衷赞叹着,承受的力道却已逼近临界,全身骨骼喀喀作响,蓦地暴喝一声,双掌推出,六尺长的纸棍终於抵受不住,骤然扭曲收缩,爆碎开来!劫兆气息一窒,被轰得跌入漫天纸花之中,背脊重重撞上大梁;总算灵台还有半点清明,疼痛里左臂往后一捞,身子贴着红柱顺转而下,脚尖连点,又和身跃入场中。
木剑斜指,锦袍玉带的少年立在飘落的碎纸片里,苍白的面孔怡然含笑,旁若无人,汗水淋漓的模样丝毫不显狼狈,只觉得英飒逼人。
常在风失了兵器,两手空空,头巾衣襟俱都震碎,披发袒胸,肩上、头顶冒出丝丝白雾;纸花遇雾翩起,点片不沾,宛若滚水沸汤。他张嘴歙动几下,吐出零碎几个字:「劫……劫兄弟……」想趋前握一握劫兆的手,才迈出两步,忽然一跤坐倒。
劫兆抢上欲扶,身子甫动膝弯一软,踉跄扑前,居然就这麽摔在常在风身上。两个人撞得眼冒金星,好不容易挣扎坐起,四臂交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蓦地相视大笑起来。
「这……这路是什麽剑法?借力使力、跌羽不沉,好生厉害!是白鹭剑麽?」
「对……对!叫『坠霜之剑』。」劫兆上气不接下气,抱着肚子瘫倒在地。
「好!」常在风一抹眼角,不觉褪下满身的迂谨之气,用力拍着他的肩膀:
「好一个『坠霜之剑』!」
惊心动魄的对战结束了。大厅里仍是一片寂然,只回荡着两名少年的豪笑。
劫震命仆役收拾现场,将劫兆扶入座中,奉药披衣,好生调息。姚无义虽不懂武功,却也瞧得津津有味,对着劫震嘿嘿一笑:「老劫!你教的好儿子,怎都不让人知晓?来来来,劫家老四!咱家重重有赏!」
劫震连称不敢,微一思索,抚着酸枝精雕的枣红扶手,慢条斯理地对常在风说:「这一场若真要计较,贤侄第一招便已取胜,是贤侄量大,许小儿多斗些个,才有如今的局面。贤侄若不能将此珠带回天都,不知该如何向盛夫子交代?可要老夫修书一封,与盛夫子说分明?」
阶下劫兆兀自头晕眼花,闻言不禁一凛:「爹的意思……这珠是不打算给九幽寒庭了?若教盛华颜或宇文潇潇知晓,两家岂非要大杀一场?」隐隐觉得这个念头太过荒谬,偏又悬心不下,只怕真连累了姓常的,还与文姑娘反面;气血一虚,差点昏厥过去。
却听常在风哈哈一笑,拱手道:「多谢庄主美意。先前之胜与此番之败,弟子都已尽了全力,无怨无悔。家师通情达理,便有见责,亦当於情理之内、为所应为,弟子受之有益,岂能回避?」说着说着,又回复成了那个守礼拘谨的天都使者,整一整破碎的衣襟,长揖到地,拾棍转身入座。所经之处,那些中京武人纷纷起身,颔首抱拳为礼,常在风仍是谦虚避让,一一相请同坐。
商九轻瞧得蹙眉,冰蓝蓝的俏脸上满是不豫,却也忍不住低声道:「姑娘!此子若此,尚且居末,符广风、杜翎风等名动天下,各领一方,又是什麽样的人物?」文琼妤轻笑:「盛名之下,未必有实。武功、智计均后学可得,唯独胸襟难以传授。诚如道圣前辈所说:『千载余情』盛华颜的行事眼光,的确有鬼神莫测之机,与常人不同。」袅袅起身,款摆娉婷,凌波般的走到劫兆座旁,按着他的手柔声抚慰:「劫公子,真是多谢你啦。」
劫兆只觉得抚触温凉,说不出的香柔软腻,竟比杏仁豆腐还细,犹胜珍珠蜜粉之滑。明明是撩人已极,然而一闻到她怀里散发出来的幽幽芳草气息,不知怎的突然有种说不出的亲切之感,一时绮念全消,勉力抬起眼皮微笑:「我自己都不知道怎麽打赢的,姑娘就别谢啦。我废了十几年,都废得名满京城了,姑……姑娘到底是瞧上我哪一点,还……还要请教。」
文琼妤抿嘴嫣然,小小的泪型额坠轻晃着,衬与她小巧细白的额头,倍显精神。
「我在黄庭观里早说过啦!公子云梦罩顶,祥瑞已极,这几日内无论想什麽、做什麽,都是无往不利。我,不过是顺势向公子借点运气罢了。」
劫兆身无内力,一场大战下来,早已手足酸软,不过脑袋可不糊涂。见她无意当众说明,也不追问,只是懒惫一笑:「这个人情卖与姑娘,姑娘可不能平白坑我。旁的不要,只想认姑娘做乾姊姊。」
众人好不容易对他那来历成谜的神妙剑法有点敬意,听着纷纷摇头,投来的目光里又回复原先那种鄙夷不屑,还有乾脆别过头去的。文琼妤也不生气,忽将他的手交到身畔岳盈盈手里,冲她眨眨眼睛,宛若一个淘气可亲的邻家大姊姊:「岳姑娘,我便把他交给你啦。」
岳盈盈原本绷着俏脸,冷冷斜睨,这时也不禁羞红粉颊,低声嗔道:「交……交给我做甚?这条癞皮狗,我……我才不来理他呢!」
文琼妤噗哧一笑,抚着她粉致致的纤巧柔荑,柔声道:「世上,恐怕也只有你管得住他啦!这孩子从小没娘,寂寞得很,却都肯听你的话。」她的声音有种流水随心般的轻柔,浑不着意的,说得再也自然不过。
岳盈盈对她的印象原本就好,忽觉似乎认识她很久了,彷佛两人还是她看着长大的,胸口涌起一股既温暖、又羞涩的感觉,话到嘴边都没了意思,微点了点头,轻声说:「我会照看他。」
文琼妤颔首轻颦,转身走到阶前,一袭环领貂裘裹着修长窈窕的身子,披落的长发犹如飞瀑垂缎,滑顺处几可监人。
「姚公公、劫庄主,」她匀了匀嗓子,声音不大,却如碎玉击珠一般,清冽得足以动人心魄:「四家三阵已毕,圆满无缺,实为大幸!至於胜负归属,还请大人们示下。」
劫震沈默半晌,转头拱手:「请公公裁示。」
姚无义嘿嘿两声,眯着两只白猪似的小眼,冷笑:「有什麽好裁示的?你家四公子这麽本事,在场几百只眼睛都瞧见啦,难不成还能抵赖?今日比剑夺珠,由九幽寒庭胜出,为阴牝珠之主!」
◇ ◇ ◇
大战之后,紧接着便是大宴。
绥平府的膳事房彷佛在擂台附近安插了细作,姚无义一宣布比剑的结果,偏厅里便已摆下筵席,金齑玉脍、翠釜犀箸,猩唇熊白、炙驼鲜鮓,食具菜肴无不是京中一品。
劫家的这座偏厅名曰「环堵轩」,四面均是镂空花墙,二十丈的方圆以内没有其他建物,只环厅开了一条小渠引水,渠畔值满香花。时近傍晚,轻风习习,拂过花丛水面,吹得满厅又凉又香,倍觉舒爽。众人分座坐定,便即落箸举杯,大快朵颐。
劫兆一路被簇拥过来,没机会与劫英、劫真说上话;眼神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