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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霁!”
他揪紧赵霁衣衫,以为他会倒下,赵霁咬牙忍住心脉撕裂的痛楚奋力跃往高处,跳过最后一道屏障。
对面传来一阵急促到不可捉摸的马蹄声,白色的雪幕里忽地飙出一团红影,如同一束飞射的火箭,是赵霁的爱驹“火麒麟”。赵霁当日骑着他去到临潢府,寄宿公主府时被萧伊兰和萧胡辇相中,缠着父母收购。吕不古向赵霁开出千两银子的高价,赵霁舍不得这位好朋友,坚口拒绝,后来跟随商荣搬到别处,萧家还派人来问过两次价,最后出价三千两,他仍没同意。
这深厚的缘分在此刻发挥神效,听到主人呼叫的神驹飞奔赶来,正好接住突破封锁线的二人。“火麒麟”一日能奔行一千四百里,冲刺时迅如雷电,当下四蹄健拔,嘶声如龙,顷刻间穿越树林,将刺客们抛在身后。
骑上马背赵霁便失却力道,商荣赶紧拽住他,解下腰带将两个人的身体紧紧绑在一起,抓住缰绳呼斥骏马再跑快些。疾雪像鸟翼拍打他的脸,遮住眉毛和眼睫,视线更昏花了。他无暇担忧失明,恐惧全部集中在背后瘫软的躯体上,赵霁八成已晕过去,脑袋耷在他肩头,不一会儿胸前的衣衫潮湿一片,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血。
“赵霁赵霁!再坚持一会儿!”
一口气跑出一百多里地,商荣勒僵驻马,慌忙解开腰带,将赵霁抱到地上。眼睛依然是摆设,好似挣不脱蚕茧里的蛾。他遑急地抚摸赵霁的脸,定了定神,抓起两团雪块塞进自己的颈窝,待雪块表面稍微融化,再用雪水擦洗双眼。反复几遍,视觉有所恢复,能看见事物大致的轮廓。
“赵霁!”
他再次扑到赵霁身旁,口含雪水,嘴对嘴喂给他。浓烈的血腥味淹没舌尖,激起彻心彻骨的冷,他由内而外的颤抖,拼命呼喊对方的名字。
两声轻微的咳喘中,赵霁慢慢苏醒,虚弱回应:“我没事。”
善意的谎言戳穿商荣胸口,连忙脱下长袍裹住他。
“我们先找个地方疗伤。”
知道赵霁的伤势再也经不起颠簸,他抱着他前进,“火麒麟”跟在身后,不时烦躁喷气,似在为主人的伤情担忧。
荒山野岭,前无援军后有追兵,人在穷途,仅有的好趋势是商荣的视力又恢复了一些,能看到稍远的景象。然而这好转加剧惊恐,他看清了赵霁的脸,上面青灰泛紫的颜色像发霉的萝卜,透露出沉沉死意。
那老叫花的内力浑厚,若无神功护体,我也不敢硬接,赵霁替我挡下这一掌,已然伤及心肺,此刻缺医少药,该如何救治这致命伤?
又想:“他不用九炎真气抵御,想是顾惜老叫花性命,宁冒生命危险也不背叛友人,赵霁啊赵霁,我为何直到今天才发现你竟是如此的痴情重义。”
寒风漫卷,有如商荣心中的悲痛,其余情愫都被收缴,碾碎成不可见的尘埃。
他尽力加快步伐,可惜内力尚未恢复,千篇一律的景致造成原地打转的幻觉,脚下路像粘着他的脚底滑动,怎么都走不完。
火急火燎地赶出一二里,右面山坡下露出一个山洞,商荣连忙跑过去。洞穴有十来丈深,人和马都能进入,里面有挖好的火坑,旁边还码放着柴火、铜水壶、火石、砂碗,大概是附近猎户的固定落脚点。
商荣生起火堆,用铜壶装雪烧了一壶热水盛在碗里喂赵霁喝下。赵霁勉强喝了两口,吐出几大口血水,呼吸比蚊吟更弱。
这时毒、药药性缓慢减退,商荣强行运气将内力注入赵霁的膻中穴,打通阻塞的血脉,这施救措施还算得法,赵霁呕出淤血,总算稍微舒坦了一点。
洞外雪越下越急,雪片越来越大,进洞前还能瞧见幽幽的蓝光,现在已漆黑如夜。赵霁身体虚弱,不能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赶路,他们走过的印记想必早已消失,那伙人找不准方向,应该不会马上追来,先躲在这儿休息一夜,待内力复原就不怕了。
商荣的决定没错,不过乐观估计了赵霁的伤势,一个时辰内他吐了好几次血,一滩滩紫黑、暗红的血迹像毒液岩浆泼在商荣心上,他不断向他输入内力,不留余裕,竭泽而渔,每次只能暂时减缓对方的伤痛,治标不治本。
到了晚上,沉静多时的赵霁忽然抓住他的手,眼缝忽开忽合,勉力挣扎道:“我大概要死了。”
第194章 王朝更迭之痛悔
商荣听了他的话,像被活活掏出心肝,握紧他的手指训斥:“别胡说!你命大,以前那么多危险都平安度过了,这次也没事!”
坚决的态度并不能提升信心,他已涌另一只手按住赵霁的手腕,脉在筋肉之间,脉来如指弹石,毫无柔和软缓之感。他曾经自学过一些基本的医术,知道这是七大死脉之一的弹石脉,为肾气竭绝之象,乃三阳数极,无阴之候,朝见夕死,夕见朝死。
他赶忙按住赵霁胸口再次输送内力,赵霁咳嗽一阵,断断续续说:“别费力气了,我知道我已不中用了,以前死里逃生太多次,运气都用光了,这回黑白无常再来,我就跑不掉了。”
商荣拼命摇头:“不会的,以前算命的说你寿元比我长,活得比我久,我还好好的,你怎么会死呢?”
他的声调都变了样,鼻子里恰似灌了整瓶的老醋,眼眶刺痛酸涩,迅速湿润了。
赵霁每说一个字都很吃力,但现在不说再等一会儿只怕开不了口了,他想表达的东西太多,即使正常情况下几天几夜也道不尽,此时形势所迫,只能捡最重要的说。
“你答应我……别再为辽国效力……”
郑重的请求太像遗言,商荣觉得原先那个自己瞬间粉身碎骨,此刻支配身体的是一个无比软弱的灵魂,猛地埋下头痛泪急涌,死死咬住牙关,否则张嘴就会流溢哭声。
“答应我啊……”
赵霁生怕等不到他的应诺,接连勉力催促。
商荣用力点头,眼下他脑子里万念俱灰,宛如挣扎于海上风暴中的渔民,唯一的心愿是平安靠岸,赵霁是他的小船,可这艘船即将倾覆。
赵霁知他一言九鼎,必会遵守承诺,心里最大的忧虑解开,意志力涣散大半,状态更显垂危。
见他抽搐着接不上气,商荣慌忙抱扶起来,让他躺在怀里,用手轻抹他的胸口,助他顺气,依然咬着牙,泪珠密雨般不停坠落。
赵霁无力睁眼,看不见他的表情,本身也顾不上旁的,竭力倾吐心声,能说一句是一句。
“其他事我都不担心……你这么聪明…能干……什么事都能解决……往后凡事看开些……别钻牛角尖……也别轻易得罪人……虽然我知道你什么都不怕……可防得住君子……防不过小人……”
他说到最后半句,舌头都僵硬了,辨不出话音,脑袋后仰,失去知觉,与商荣相握的手指也松动了。
商荣万箭穿心,失声哭道:“谁说我没有害怕的,我怕你死啊!你醒醒,醒醒!”
他遑急摇晃赵霁,又像捧着一只濒临破碎的器皿,不敢多使一点劲。十九年的积攒的泪水一齐爆发,如同禹皇之前的洪流吞没所有。他的呼吸未曾受阻,却感到完全的窒息,虽然毫发无损却痛不欲生,抱住赵霁恸哭哀求:“你别死啊,我以后再也不打骂你,再也不跟你吵架了,从今往后一直让着你宠着你好不好?求求你不要死……”
悲莫悲兮生别离,所爱之物破坏离散,乃人间至惨。他曾经的出走、拒绝正是在逃避“爱别离”,然而这种痛苦终是以最极端的形式降临,到了这一刻他才醒悟,自己与寻常的凡夫俗子没什么两样,根本招架不了无常的重创。
悲痛大大降低他的警觉,一个身穿灰鼠皮袍的人影悄悄靠近到两丈以外,他才得以察觉,急忙挥手劈出一掌。
他视力未复,心情恍惚迷乱,攻击失去准头。那人躲过掌风,不慌不忙说:“你杀了我,赵霁就死定了。”
“莫松!”
商荣的警惕蓦地放大十倍,他体内毒性还未彻底消退,这恶贼若带了唐潇之类的帮手可不好对付。
“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他借质问的间隙摆出防御姿态,莫松木桩子似的立在原地,没有一点进攻的架势,恝然回道:“师父命我监视你,你们和武林盟打斗的场面我都看到了,后来你们骑马逃跑,我让手下伪造蹄印引开那伙人,自己寻踪到这里,已在洞外站了一个时辰。”
上次他说到“师父”,商荣就猜是赤云法师,这时疑惑道:“你叫赤云师父,难道也做了他的弟子?”
莫松说:“我八岁就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