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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惊怔在原地,目光中竟闪过一抹艳羡之色,几乎被他唤出的雷电劈个正着,却被几个同伴及时拉了回去,落在了画舫之上,见青龙仍旧挟雷霆之威俯冲而来,那人扭头冲顾怀高声疾道:“在下崎云山苍海派凌横波,燕峰主,我是你婆家的亲戚啊!”
“……”
凌家竟然还有这种不要脸的人……顾怀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他。
谢琀已重新显出身形,落在他身前,“铿”地一声将千变化出的长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回眸瞥了顾怀一眼,冷笑道:“原来是姓凌的,我要不要放他一命呢,燕峰主。”
“……”顾怀被他噎得心中一紧,暗道完蛋,这回可是真炸毛了,忙落在他身边,手中捻了一个治愈术。白光闪过,他身上所有伤口都霎时愈合,只是衣上还残留着血色,顾怀满心紧张都被鼻尖的血腥味化作了心火灼烧,抬手便给了凌横波一掌,真火自他五脏六腑间灼过,霎时令他倒地痛呼,咳血不止。
“燕峰主,你下手这么重,只怕无法跟婆家交代吧。”谢琀讥讽一声,收回剑,回身就走。
顾怀一把拽住他衣袖,实不知他为何气恼至此,茫然张了张口:“我……”
谢琀回眸与他困惑的眼睛对视半晌,眸光渐渐凉了下去,用力扯回袖子,避过他目光,周身怒气仿佛霎时消散,神色却晦暗不清起来,淡淡道了声“算了”,就回到了通天船上。
顾怀怔怔望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忽觉出一抹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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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月光落在并排而行的画舫与通天船之上。
船上一片漆黑,画舫中却笙歌复起。
“我的曾祖父,讳池晏,原也是圭泠界凌家少主之一,但他志存高远,心怀天下,不甘囿于一隅,困在一个小小的界峰之中,因此索性离家而出,在海上崎云山自创苍海派,”辉煌灯火下,凌横波一手端着酒杯,在桌上轻敲了一下,一饮而尽,又道,“我们苍海派虽说立派较晚,比不得四大名门,但在这片海上,除了燕峰主您手下的汤谷山,再就是我们崎云山了。”
这个凌横波虽也是凌家人,但说话做事却和凌濯清这一脉迥然不同,先是见宝起意,想将通天船据为己有,被痛揍了一顿却又不觉难堪,毫不介怀地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说着“不打不相识”,将众人邀到了画舫上饮宴。
……若是凌濯清或凌容与,只怕没有这么好的脾气。
顾怀想到此处,不由抬眸望了眼窗外。黑漆漆的船上,谢琀也不知是不是还在气恼,又或者早就似以往般将此事抛之脑后,专心致志地弄起了别的东西。
柳寸芒轻笑一声道:“照你所言,苍海派也是有头有脸的门派,怎么却干起这烧杀劫掠的行当来?”
“嗐,柳公子勿要取笑,”凌横波笑着一摆手,“你是不懂这海上的规矩,惯来如此,与门派大小无关。我是有眼不识泰山,撞到了燕峰主,自讨苦吃。”说着他转眸看向燕顾怀,眸中闪过一起好奇,“却不知燕峰主为何拨冗至此?”
燕顾怀双指捻着酒杯转了一圈,只道:“不过是闲来无事,随意走走。”
凌横波听出他语气中的警惕之意,笑道:“幽冥海可不是游玩散心的好地方。”
顾怀抬眸看他一眼:“那你又为何来此呢?”
“呵,问得好,”凌横波沉吟一瞬,坦然道,“我向南而去,自是因‘三仙山’灭门之事。实不相瞒,我苍海派虽在这海域中排的上号,终究是被汤谷山压了一头。我苦心经营,百来年间,已将苍海派势力范围扩张了一倍——但仍旧远远不够。如今这三山出事,若能接机占其海域,对我派来说大有益处。”
白樱樱眸光微动,浅笑道:“说是抢船,凌门主怕也是为了试探我们的来路吧。”
“白姑娘果真聪慧。”凌横波不要脸地承认了,苦笑道,“若燕峰主同样是冲着这三仙山而去,还望看在一场情分上,莫要独吞才是。”
……这个凌横波,能屈能伸之处比小坏蛋强得多,野心更是极大。不过他于这片海域清楚地多,既无冲突,若能合作,也是好事。
顾怀抿了口酒,笑道:“凌门主误会了,我们此行的确是冲三仙山去,所为的却只是查明三仙山被灭门一事与魔是否相关,至于海域之争,你也该知道,汤谷山立足之地在于宗派大战,不在海域多寡,若是能将海中魔剿灭,三仙山的海域尽归崎云山亦无不可。”
“好!燕峰主果然爽快!”凌横波大喜过望,大笑着敬了他一杯,“我苍海派此次定助您查明三仙山一案。”
夜色渐深,画舫中莺声燕语,歌舞升平。
海上涌起银涛,暗光浮动,在静悄悄的甲板上流转。
月光之下,海浪急流涌动之声宛如一首小曲,在人耳畔低语。
谢琀高坐在桅杆上,倚着桅杆闭目听了一会儿,嗤笑一声,忽翻身而下,白衣翩跹,如一道月光落在水面上,五指划过流水,屈指变幻,捻了几个法诀,继而一拍水面,又疾速翻身而上,落在了甲板上。
隐身回到船上,正思索着桅杆是否能承受二人之重的顾怀:“……你在干嘛?”
“……”谢琀果然还是被他吓了一跳,回过身来,挑眉道,“燕顾怀,你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顾怀显出身形来,眉眼一弯,笑眯眯看着他:“你不生气了?”
清辉下,他眼神清亮,仿佛一片浩瀚深海,住在海里的人,不论怎么肆意妄为,翻江倒海都会被包容。
可他并不是那个人。
谢琀冷着脸向后退了一步,直视着他,寂静夜色中声音如激流漱石,一字一句清冷决然:“燕顾怀,我不是凌容与。”
顾怀笑容一滞,凝视着他,脸上忽闪过一抹伤心:“……连你也怀疑我认错人?”
谢琀静静与他对视,分明近在咫尺,却似烟云笼罩,看不清彼此神色:“不是怀疑——我很清楚自己是谁。”
“……你清楚什么?”顾怀双眸像是乍然被星火点燃,重逢以来诸般情绪再压抑不住,猛地几步凑到他面前,失控怒道,“你是谁?你是谢琀么?!你知不知道谢琀是谁?”他双眼骤然一红,攥着对方衣襟,咬牙切齿间狠狠吻了上去,“——谢琀是我!”
唇齿相接,仿佛神魂相撞,连内府元神都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满腔不知为何的心绪呼啸着汹涌而出,将乾坤山河百载光阴都碾做飞沫。
谢琀浑身一震,猛地反客为主地扣住他后腰,将人抵在船舷上,按着脖颈霸道又凶狠地一口咬在他下唇,反在他口间攻城略地一通扫荡,仿佛要将他吞吃入腹一般。
像是残缺百年的一块心魄终于回到怀中,神魂都在喜极而泣地微颤,顾怀用尽全力抱住他,恨不得两人就此骨骼相融,再也不要分开,唇舌吸吮,撕咬,舔舐,仿佛在诉说堆积了百年的思念,担忧和深情。胸腔嗡鸣振动,他睁着眼一眨不眨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双眸,泪水不由自主地自通红的眼眶中滚落,顺着脸庞滑至嘴角。
谢琀只觉舌尖一苦,下意识舔了舔,幽暗的眸光刹那间恢复清明,骤然停了下来,微微分开,呼吸交缠间低垂眼眸,目光落在他带着水色的唇上,耳根微微泛红,分明觉得不妥,却又不愿撒手。
顾怀一只手抵在他狂跳不已的心上,猛地醒悟过来,心中顿时软成一片,似喜似悲,怔然喃喃:“……你喜欢我。”
是了,对他而言,不是凌容与喜欢燕顾怀,是谢琀喜欢燕顾怀。
难怪他不喜欢自己做的一切跟凌容与有关的事,不肯相信自己所说的是真的,因为若自己真的认错了人,谢琀便注定会被燕顾怀抛弃——他在害怕。
“……哈!”谢琀嗤笑一声,面色煞白地立直了身子,勾唇就要恼羞成怒地开嘲讽,那虚张声势的模样看得顾怀心中骤疼,忙倾身一把抱住他,万分认真又急切地道:“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半晌,谢琀终于抬手抱了回去,在他耳边狠声道:“……燕顾怀,你想清楚,若你真的认错了人,我也绝不会放手。”
骤雨初歇,烟笼雾罩间传来铮铮琴音,柳树之下弹琴的人一身白衣,神色清冷,仿佛未曾察觉一个月白衣衫的人已绕至他身后,一曲终了,方望着不远处山海交接的景色,淡淡道:“你由着他出界,与故人重逢,岂不是纵虎归山?”
那人一笑,在衣襟上随意擦了擦果子,向上一抛又接住:“金风玉露一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