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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日里春盛对下面的丫头小子一直都是盛气凌人的,今个没骂上半个时辰,那小子很感意外,急着去禀报狐彦,接着拔腿跑,不想过垂花门时又撞到一人,却是秋落。
“鬼追你么。”秋落捂着给他撞痛的肩头骂道。
那小子连说“邪气”,又给秋落赔不是。
秋落揪住他的袖子怒道:“遇见姑奶奶很邪气么。”
那小子连连摆手:“姐姐误会,我的意思是,刚刚撞到春盛,现下又撞到你,可不就是邪气。”
秋落眼睛瞄向远处,没有春盛的身影,眼珠一转问那小子:“春盛她出去了?”
那小子点头:“是了,还抱着个包袱,给我撞到,包袱里掉了块好大个的银子,看她行色匆匆,像是要出远门似的。”
秋落若有所思。
那小子看着她揪着自己的手问:“姐姐,安远候府来下聘了,我赶着去禀报老爷夫人。”
秋落手一松,任那小子去了,她自己思量下,拔腿去追春盛,直出了西侧门,又找了半晌,才看见春盛贴着墙根往街里而去,秋落就躲躲藏藏的跟着,到了街上见春盛进了家客栈,她也想跟进去,又怕给春盛发现,于是在门口的一棵老柳树后头藏了,苦等半天方见春盛出来,而春盛手中的包袱已经不见。
秋落猜度着——
春盛偷了主家的财物出来变卖?
春盛偷了主家的财物给她娘家人?
春盛偷了主家的财物给她相好的男人?
拿不准是那一种,正琢磨呢,此时却见客栈里走出个好生眼熟的人,细看下竟是多日不见的西席顾纬天,方才没有看清是因为顾纬天变得非常憔悴,而顾纬天手里拿着的,正是方才春盛拿着的包袱。
一瞬间秋落洞悉了所有,折回狐家,找到正在绣房看书的兰猗,把刚刚的一切告诉了兰猗,续道:“奴婢觉着那是大小姐指使的,她分明就是……”
兰猗手中的书啪嗒扣在膝头,制止秋落道:“姐姐已经定了才人位分,而我也马上要嫁入安远候府,木已成舟,我们姊妹能做的,就是把各自的舟行好,不至于累及到父母和族人。”
秋落仍旧愤愤不平,二小姐不让啰嗦,她就噘嘴生气。
兰猗将膝头的书重新翻过来,边看边道:“你此后说话行事小心着,姐姐再不是狐家大小姐,而是高高在上的七品才人,是皇家之人,而她后头是皇上,你惹不起。”
对于兰宜身份的突变,秋落深有体会,而今就连狐彦见着女儿都要作揖施礼,不敢再呼其名字,而是尊为才人,秋落抿着嘴:“奴婢是心疼二小姐。”
兰猗眼睛仍旧盯着那书,微微叹了口气道:“我理会,你看我从十二岁就有媒人登门提亲,我赶跑一个又一个,现下却要嫁给这么不堪的男人,这或许就是命罢。”
秋落鼻子一酸,忧心忡忡道:“安远候府来下聘了。”
兰猗嗯了声:“整个京城都轰动了,我当然知道。”
秋落擦了擦眼泪:“听说足足十六车的礼,当然轰动。”
兰猗抬头看她苦笑道:“或许轰动的不止这个。”
秋落晓得她指的是公输拓的恶名声,问:“下聘之后就迎亲,二小姐你真的要嫁那样的男人?”
兰猗顿住,手指抠着书上的字,默然不语,随后哗哗的翻着,却再也看不进去一个字,背着父母偷偷的看了不少才子佳人的故事,曾经为有情人终成眷属而高兴,也为劳燕分飞而伤感,无眠的夜晚也大着胆子假设自己将来找了个怎样的相公,文的太柔弱,武的太粗疏,最好是文武全才的,然后两个人恩恩爱爱白头到老,如今确是要嫁个文武全才的,听闻公输拓中了文武双状元,不单单世袭侯爵,还是贵为一品的啸骑大将军,若仅仅如此也还罢了,偏他声色犬马无所不好,而那个昏庸无道的皇帝竟还纵容他。
兰猗从怀里摸出把短刀来,褪下刀鞘,摩挲着锋利的刀口轻轻道:“死也不嫁。”
第015章 横竖进了门就是公输家的人,可不能让她继续丢人现眼
兰猗出嫁的日子,也是兰宜入宫的日子。
大清早狐彦便站在庭中仰头看天,虽然太阳还未出来,仍能看出云气的轻薄和通透,他对身侧的贺兰氏道:“你看我们的一双女儿命多好,连着阴沉了几日,偏偏今个放晴。”
贺兰氏昨晚流泪至半夜,现在一双秀目还肿的厉害,哽咽道:“侯门一入深似海,更何况宫门,兰宜那样人娇弱,好生让人担心,而兰猗,又是嫁了那么不堪的一个男人。”
狐彦沉下脸:“大喜的日子,偏你这样哭哭啼啼。”
其实他心里高兴的是,二姑娘的丑事总算完美的遮盖,公输拓虽然品行不端,也还是当朝一品,更是有世袭的侯爵在身,而他那些叔伯和叔伯兄弟们,为官的,就官居高位,经商的,就日进斗金,总之大女儿进了宫,自己成了皇亲国戚,二女儿进了安远候府,自己成了威名赫赫的公输拓的老泰山,日后朝野上下自己虽不能呼风唤雨,一旦有个差错,也还是有门路可循。
贺兰氏给丈夫提醒,止了泪,眼瞅着两个女儿要离家,她就出了上房分别去看望,长幼有序,先来到兰宜的绣房,半路遇到前面的门房,贺兰氏很是奇怪:“你不在前面好好的当差,跑来后宅作何?”
老门房惯常的慢慢悠悠:“有人给大小姐送了封信,说是要老奴交到大小姐手里。”
兰宜深居闺中,不曾与外人来往,谁会给她写信呢?
贺兰氏手一伸:“拿来罢,我刚好要过去。”
老门房就把信双手呈给贺兰氏,突然闪过一人,而他手中的信也给夺了去,定睛看是春盛,拿了信之后春盛迅速塞到袖子里,不理老门房却对贺兰氏道:“哪里是小主的信,是我那不成器的哥哥来找我了,必然是又输得干干净净,管我要银子来了。”
春盛娘家哥哥烂赌,又是逢赌必输,经常来管春盛要钱,贺兰氏清楚这些,是以没在意那封信,今日两个女儿都离家,她心绪纷乱,无暇顾及其他,遂扭头往兰宜房里去了。
春盛见夫人离开,贼眉鼠眼的四下看看,这才掏出信来,抖开匆匆扫了眼,骂了句“穷酸”便跑到厨房,将信塞到灶膛里烧了。
该娘家走的繁文缛节都过,兰猗静候公输家来迎亲,而兰宜那里也等着执礼内侍迎她入宫。
红彤彤的太阳一出,耳听狐府门口爆竹响起,街坊四邻都涌过来看热闹,听说今个狐家的两个女儿出嫁,不免啧啧赞叹,大姑娘嫁的是皇上,二姑娘嫁的是侯爷,这等荣耀真是一般人家难以企及,当然也有人偷偷指着高头大马上披着大红花的公输拓议论:“到底是皇亲国戚,这样的男人也能娶到狐家二姑娘,更何况是续弦。”
这时狐府大门开启,由喜婆和丫头媳妇子嬷嬷们搀扶着兰猗出来,马上的公输拓凝眉看了看,蒙着盖头呢,只能看到兰猗窈窕的身子,他就哈哈大笑:“娘子,夫君接你来了。”
兰猗只觉耳朵里嗡嗡的响,在父亲那里耳濡目染,又偷着修习医术,凭声音便感觉到这厮中气十足,必然也是功力深厚,杀他可真是难了。
新人上了轿子,刚好宫里来接兰宜的内侍也催着轿子到了,有几个认识公输拓的,忙施礼问安。
兰宜穿着宫装从府里出来,水涨船高,春盛神气十足的看着秋落道:“来接咱们小主的,可是宫里的人。”
秋落反唇相讥:“来接咱们二小姐的,可是二小姐的夫君。”
一句话噎得春盛败下阵来,你大小姐再风光,也不是夫君亲自来迎亲,也不会有一个大肆渲染的婚礼。
兰宜也上了轿子,姊妹两个,一个朝东,一个向西,朝着不同的人生方向去了。
兰猗的花轿转过拐弯处时,随着的秋落突然发现不远处昂然立着顾纬天,他牢牢盯着花轿,少顷,长揖下去,旁人看了像是送别,秋落看着像是道歉,总归是距离远看不清他的表情和眸色,但感觉到他的肃穆和凝重,拜过之后,他掉头大步而去。
秋落无法知会轿子里的兰猗,溜了眼前面的公输拓,见公输拓淡淡的扫了眼顾纬天,眼底透着难以捉摸的神色。
秋落暗叫不妙,恐新姑爷已经起了疑心,更骂那顾纬天不该在这个时候添乱。
响器一路未停歇,直吹得几条街都热闹起来,人们奔走相告,混世魔王公输拓成亲了,然后,别个街上的行人都涌到这条街上,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公输拓就一路哈哈大笑,得意洋洋。
把兰猗迎进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