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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是谁从这里走过?打着一把红纸伞,穿着出嫁的新衣裳,为什么走着走着就走到最悲惨最绝望的结局里去了?当她在那最后的瞬间闭上双眼,谁又是她眼中最丢舍不下的眷恋?色如玫瑰,形如玫瑰,爱如玫瑰,恨如玫瑰,一簇一簇,一丛一丛,盛放着;色如红纸伞,形如红纸伞,爱如红纸伞,恨如红纸伞,一顶一顶,一把一把,撑开着。是谁在此预支了亿万年以前的爱情?是谁在此流干了亿万年前的眼泪又伤透了亿万年后的情怀?要不,那如苦难年轮一般的婉转扭曲的柔肠啊,为什么会永不变形永不断裂永不……消失?反而书写成一部沁血盈泪、伤痕累累、闲情艳愁、千古痴恋、抵死相殉、痛苦磨砺的爱情绝唱?!
瞬间定住了。
他们走不出眼前这神力雕塑的故事。
他们的眼前飞满了自己的故事,他们的心也似被注入神力,有着深刻的震慑和警示:如果真的拥有这样一段短暂而永不背叛的爱情,如果深爱之人的离去只是由于海陆冲撞、江河断流、山崩地裂,只是被一双法力无边的魔手生生斩断,那么,爱还是爱。
“秋晓,还记得我教你的那首古诗吗?”钟望尘说。
他们一起念起来:“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生命里的痛苦对幸福而言,应该是无怨无悔。
他们坚信,并满怀神往。
第十六章 做云
做云的日子
一定很美
却不知天外雷雨阵阵
做云的日子
一定很累
哪管它山头落花纷纷
做云的日子
就去飘荡吧
去哪里都不是故里
做云的日子
爱上了你
看不见岁月几度轮回
做云的日子
失去了你
听得见心里沧桑凄迷
做云的日子
就去流浪吧
到哪里都只是梦里。
第十七章 魅影 1绿魇
第一次梦见那一抹绿颜色的时候,秋晓并不知道她其实是在做梦。那是一个女孩子的背影,她穿着一身绿衣裳。秋晓看见她的时候,她正独自一人躲在墓园一隅,嘤嘤地哭泣。梦中的情景清楚而又细致,秋晓甚至看得见她的裙裾上花纹繁复的图案,很古典,很优雅的,完全不属于现代。她是谁?她从哪里来?为何独自来到墓园?如此悲凄的哭泣又是为谁?她的一头乌黑的长发是直披下来的,遮住了整个的脸和多半个身子,看不见绿色的短袄上团团簇簇地绣着的纹饰,却看见卡腰掐胸的衣襟上是滚了一圈细细巧巧的光边的。随着一声哭泣一阵抖战而散落的长发间,隐隐约约还闪现出一截半高的衣领,也是滚了细细巧巧的光边的,衬托出那衣服的颜色竟是水葱一样的,绿得冷冽入怀,绿得痛彻肌骨,是铭刻在记忆深处骤然被唤起的颜色,让秋晓在醒来后依然牵扯得无所皈依。
第二次梦见的时候,墓园里正下着大雨。身穿绿衣裳的女孩子走过来向秋晓借伞,秋晓想问她是谁,但她不回答。秋晓终于看见了她的脸,那么无血,那么苍白,是白色蜡烛的颜色,是冰的质地,只有嘴唇是红色的,雪地一点红,是蜡烛上的火花,是冰上的樱桃。她的动作很轻盈,拿过伞就走了,走好远了却又回头,说了一句话:“我也有红纸伞的,我把它丢在商州了。”
梦非梦。一觉醒来,只觉雨润烟浓,骤雨正急,一抬头真吓了一跳:不见了那把常挂床头边的红纸伞。
想起刚刚醒过来的梦,心下骤然,禁不住急火攻心。
宿霭迷空,腻云笼日,秋晓终日恍惚在无法觉醒的幻觉里,心魂难守。
破暖天气,弄晴微雨,竟然是第三次入梦。
还是那身绿衣,还是长发披散,凄美绝尘。看得见襟前绣着的一圈紫薇,看得见裙裾下一溜儿碎步一溜儿青莲紫的颜色。墓园里散发着湿润的芳香散发着不断重现的梦中的疑惑和迷茫。这一次她没有哭,手中也未曾打着那把执意借去的红纸伞,她只是在每一块墓碑前流连,在每一座十字架上寻找。她的眼睛似是穿越了前生后世,红尘法轮。“这世间多的是被弃置的命运,被弃置的心。”她说:“找不到了,再也找不到了,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秋晓自然是听不懂她的话,不知道她在找什么,不知道她想回到哪里去。
心里却知道,她是在哀叹自己的命,她一定有被弃置的心。
紧盯着她看,却又发现这张脸是在哪里见过的,那么熟悉,那么真切,又那么遥远,仿佛是上一辈子的事——上一辈子她在哪里?上一辈子她是谁?
其实,并不是真的忘记了。假若真的忘记,此刻,怎会有依稀的熟稔,怎会有轰然的动心?
因此,当彼此迟疑着漠然对视,也不是真的想不起她是谁。假若真的想不起,又怎会有隔着悠悠碎梦也难以忘怀的,那样的前缘未尽,那样的刻骨铭心。
可是,又好像真的再也不记得她是谁了。假若真的知道,又如何云淡风轻地再次错过,静静地,目送她走出梦去。
醒来后心里一片空疼,睁着眼睛习惯性地朝床头去寻找,没有红纸伞。
知道自己把那件最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她的伞,她的红纸伞。
本来是想好了的要向她讨回来的,但那梦里的仓促啊,只让她记得绿衣裳的魅影。
丢失了红纸伞的女孩子,找不到自己的心。
找不到心的女孩子,丢失了红纸伞。
“再也找不到了,再也回不去了”
这句话是梦中的女孩子讲过的。
秋晓还喜欢念叨另一句梦里听来的话:“这世间多的是被弃置的命运,被弃置的心。”
第十七章 魅影 2惊魂
哑叔惊异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当她在那样一个暴风雨之夜,撕心裂肺地哭号着出现在深夜的墓园,她的雪白的襁褓和上面绣着的红玫瑰,还有那把遮风蔽雨的红纸伞,使哑叔在不堪回首的悲剧故事里再一次难逃伞郎的命运。曾经的岁月,曾经的伞店,曾经荣辱与共的日子,曾经的绿衣裳紫衣裳的爱人,曾经的苦难与眼泪,无一不在提醒他,他是一个有罪的人,他不仅害了桑眉,更害了阳子。在那个五月的石榴花红的夜里,身穿紫衣裳的女孩,曾经那么一往情深地为他演唱一首好听的歌:“让我做你的新娘吧!”噢,阳子,阳子啊,那是一个清风明月一般的好女孩,她的紫衣裳在那个端午节的夜里,在那样恍惚而苍茫的时刻,深深地,深深地,攥取了他的心。她的眼睛那么清澈,那么纯净,她的歌声里却有着揪人心肺的沉重,有风挟裹着雨丝隔窗吹来,迷乱了她的长发,她在对他低吟轻诉:“让我无论是谁的故事谁的伤悲/都是你的/都是你的新娘吧!”迷离之中,她苍白而又热烈,冰雪般圣洁,火一样炙人:“当最初的青梅枯萎/当最后的竹马逝去/当蓝田的玉化烟散去/岁月沧桑成依稀年轮/我也是你红盖头里挥洒不去的那一滴清泪!”而在最真实的那一刻,他和她,是没有红盖头的,在那样简单的仓促的销魂的夜晚,她的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每一颗都飞花溅玉般,滚落在他的身上,心上。就在那一天,阳子对他说:“好好爱我,伞郎,给我一个世上最好的孩子。”
伞郎无数次去回想那一夜的情景,回想每一个细节,回想阳子说过的每一句话,伞郎找不到任何理由可以促使阳子在生下那个孩子之后,依然决然地离开商州。那一夜,仅有的一个销魂之夜啊!第二天,伞郎就被抓去劳教了,伞郎罪加一等:流氓罪。村里人偷听了他和阳子的“墙根”,报告了组织。一年后他才被放出来,得知阳子等了他很长时间,生下一个女儿,过了满月就走了,回了大连。
只是哑叔并不理解阳子为什么要把女儿扔进墓园,而且偏偏让他拣着了。
也许阳子是把她当死孩子扔掉的,只是死孩子一触到墓园里的水气和地气,就在风大雨大雷鸣电闪之中活过来了;也许冥冥之中有人怜他孤苦无助,把亲生的女儿送来陪他;也许……也许有更多的理由,但是什么理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终于拥有了自己的骨肉,他和阳子的骨肉,他的亲亲的女儿,他的秋晓。秋晓自小就跟着他在墓园里长大,打着红纸伞,跟鸽子一起飞,画水粉画,听白衣的少年横笛而吹。上小学,连跳三级,又上中学,婷婷的十六岁。秋晓爱上了吹笛子的少年,那个少年竟然是小桃红的儿子。
哑叔永远站在父亲的角度去审视去观察,那个名叫钟望尘的少年,英俊,聪明,善良,乐于助人。美中不足的是,他竟然是小桃红的儿子,他与秋晓虽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有着辈分的差异。这一对天设地造、相亲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