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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一瞬间就看透了前生后世——是怎样的前生?怎样的约定?怎样的秘密?
蓦地,想起来了。
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容貌一样而绝非兄妹!”
容貌一样而绝非兄妹?
容貌一样而绝非兄妹!
容貌一样而绝非兄妹?!
两颗心就这样痴得目瞪口呆。
为什么直到今天才感觉到两个人之间,有着一样的眼睛一样的眉,一样的鼻子一样的嘴,一样的脸庞一样的神——天呐,既有这么多的一样,为什么前生是憾然的?残缺的?痛苦的?
只有今生。
今生是永生,是绝爱。
那么,来世呢?
他们又开始了在菱湾桥上的漫步,看生生世世的倒影,看蓝天白云的倒影。
钟望尘说:“来世我必是穷匮潦倒的农人,住在一处偏僻的乡间,周围是黑色的森林,我的房子是茅草搭成,四面透风。”
秋晓说:“有风的夜里你从不点灯,而我是一只被丢弃的病猫啊,我在黑色的森林里走累了,就看见了那座茅草房,看见了你。”
钟望尘说:“夜夜相思,夜夜入骨,我已是病入膏肓,常年倦卧在草毡上。”
秋晓说:“有雨的夜里你没有被子,半边身子都浸在雨湿里,那一刻我在你的檐下避雨啊,我的皮毛全湿透了,心里是冷冬寒天,可是我遇见了你,遇见了你啊!”
钟望尘说:“你用瘦弱的小爪子轻挠我的屋门,那动静听起来就像是一声一声地挠在我的心上。”
秋晓说:“这时我听见你有气无力地呼唤我:进来吧,进来吧!门没有锁,你自己进来吧!”
钟望尘说:“这时我看到了你满身的雨湿和皮包骨头的可怜样,雨水一股一股地顺着你湿漉漉的毛发往下流,往下流。”
“我也看见了你呀!”秋晓说:“我看见你半坐半卧,用力支撑着身子,你是努力着想站起来迎接我么?我看见你半边身子是干的,半边身子是湿的,我就知道你早已不会动了,不会翻身,不会挪腾,不会找个避雨的地方,但你竟然想站起来迎接我。”
钟望尘说:“你轻轻抖落一身的水珠,眼神无限哀怜。”
秋晓说:“我听到你说:‘可怜见,可怜见,哪里来的小可怜?’”
“可怜见,可怜见,哪里来的小可怜啊?”钟望尘泣不成声。
秋晓说:“于是我就心安了,塌实了,感觉是回到家里了。于是我就知道,我的所有的被离弃,都不再是被离弃,我的穿越森林的流浪,原来只是为了你。”
钟望尘说:“那一夜没有月光也没有点灯,黑漆漆的雨夜我们怎么就互相看见了?你竟然有着那么一双漂亮的眼睛,你的毛发纵然湿成了丝丝缕缕,却也闪着缎子一样的光泽。”
秋晓说:“那一夜你被困在漆黑一团的茅草屋里,我们怎么就穿越黑暗互相认得了,你的衣服那么破,那么烂,但是破破烂烂之中也依然英俊无比,让我顿时生恨。”
“恨?!”钟望尘一惊:“为什么还会有恨?!”
秋晓哭了:“恨我竟然没有在那个时候,托生为一个……女人!”
究竟是怎样的命运,怎样的结局,怎样的无奈和……遗恨?
竟然让这一对痴缠在菱湾桥上伤心人,饮恨啜泣,抱头恸悲。
秋晓说:“可你依然拥我入怀。”
钟望尘说:“我只有一边的身子还能动,它是我身上惟一干燥温暖的地方。”
秋晓说:“你用那惟一的一只会动的手抚摸我,不尽的婆娑,天,我竟然在那突如其来的温暖中睡着了。”秋晓的声音彻底哽住了:“一千年,一万年,我竟然再没醒来。天,天,天呐,这是怎样的疏忽与错误,我竟然……再没醒来?”
钟望尘说:“我竟然一直活着,求死不能。天罚我,守着你的尸身,苦捱着,煎熬着,竟然活过千年万年,直到有一天,在我的臂弯里长出了一个全新的你。”
秋晓说:“那是一片火红的,火红的玫瑰。”
钟望尘说:“而我,顷刻间,化为会飞的黛蝶儿。”
秋晓喃喃自语:“黛蝶儿飞飞,玫瑰红红,天,这是怎样的命呐!”
是啊,这是怎样的命呢?
菱湾桥上照镜花,竟然是前生望绝,后世绝望,竟然是前生后世都不能结为夫妻?既不能恋念前尘,又不能寄思来生,岂非不命?
而今生怅惘,也由不得牛心左性,竟也是……岂非不命?
谁也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走着,走着。
为什么,走完一座菱湾桥,竟是走完了前生后世?
那么今生的故事又在哪里呢?
钟望尘说:“今生的我只好是那只黛蝶儿了,整天孤独地飞着,天地沉默,我也沉默,心事无人能说,一步一寸都是愁,飞得越高越难过。”
秋晓说:“那我只好变做玫瑰,灿烂地盛开在你的门前,每一朵都是对你的盼望。”这样的一句话一出来,再也控制不了的眼泪也出来了,流了满脸满襟,却还是笑着,引得他也来凝望她。这一看似乎就成了永远。秋晓终于再次失声痛哭,他拥她入怀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呆了一下,心中有一丝不祥的风,掠过,又掠过,竟是最深切的痛了。天沉了下去,似有流星窜过,拖曳着长长的灼灼的尾巴,那是梦吗?!
第二天,他们又去了傅家庄海滨。他们是为寻找黛蝶而来。
真奇怪哦,偌大的一个大连,三面环海一面靠山,却只有傅家庄海边才有这些黛色的会飞的精灵。在这片近海的有着绿树、鲜花、草地和蓝天白云、悠悠微风的地方,黛蝶儿飞啊飞啊,有时与风嬉戏,有时与阳光共舞,有时竟会振翅疾掠,一会儿去追逐鸥鸟,一会儿去追逐海浪,在北方海域清润潮湿的空气里,划过几道五线谱一般的划痕。但更多的时候,它们是在海湾上空,久久地,久久地盘旋,飞累了,就成群结队地聚集在一起,化做一片硕大无朋的黛色的云,落在深褐色岩石上。
噢,黛蝶儿,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是为谁而化成了蝶?整天这样孤独地飞着,飞着,又是在寻找谁?等待谁?是不是世间所有的感情都是很辛苦的?很无奈的?很能折磨人的?是不是所有的痛苦都是缘于爱?都是缘于心里的磨砺和煎熬?是不是所有的真爱都应该有圆满的结局?而一旦没有了结局,心与心的呼唤就像陷进万劫不复的深渊,再也没有了回响?再也没有了前生的眷恋和后世的期盼?
黛蝶儿飞啊,飞啊,飞啊,不住地飞。
海水在太阳下的映像,竟也是心湖一样的静谧,安详。
只有静静的海浪,一湾一湾的海水,没有潮汐。
钟望尘说:“他们都说这墨冠玄帔的蝴蝶,是从海那边的崂山上飞来的,似乎只有诞生过聊斋故事的钟灵秀土,才会衍生出这样我见犹怜的尤物;也有人说它们是从蓬莱仙境飞过来的,似乎只有神仙居住的世外净土,才会滋养出如此美仑美奂的幼小生灵。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他们究竟是谁?是从哪里来的?是为谁而化蝶?孤独而无望地飞来飞去,最后又要到哪里去?”
第三天的时候,他们去了金石滩。
钟望尘说:“秋晓,你知道么?这里有你,这里有玫瑰红红的命运。”
可是,秋晓看见的那是……玫瑰吗?
如果不是玫瑰,那……又是……什么?
金石滩也是位于黄海边上的,它是目睹了震旦纪、寒武纪地球升降与兴衰更迭的所有过程,所有景象,有六亿年的历史了,十公里长的海岸线上竟然有着在地球上早已绝迹了的动物化石:恐龙、剑龙、始祖象、古骆驼、古玳瑁、古猿、史前马。随地拣拾一块碎石,上面竟然有着数亿年前的三叶虫图案。
金石滩默默地盘踞在他们面前,无声无息,只有海浪摇动着,海潮掀动着,是亿万年如一日的梦还在沉睡着,不忍醒来吗?为什么,总有些什么是在瞬间就要爆发的?还有些什么是不是刚刚发生?是不是就在眼前?
痛苦和欢乐顷刻间凝固,一切都原模原样。
但是他们却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故事。
是怎样的故事呀?与爱情有关吗?
难道在亿万年以前,这里就有了……爱情?
他们看到了玫瑰!
那是一些火红火红的岩石群,大约是由亿万年以前的藻类化石沉淀而成,有着非常清楚的纹理图案,有着非常凄艳的颜色,甚至有着大束大束的红玫瑰图案,甚至有各式各样的、红色的、纸做的、像爱情一样脆弱的……伞?!六亿年前是没有人类的,怎么会有爱情和象征爱情的红纸伞?但那些海誓山盟是与谁的眼泪一起凝固在血色玫瑰的纹理图案里去的呢?那些生无怨死无悔的情愫、那些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究竟是与谁的伤心一起绾结而成——如此铺张的爱情画卷?当年,是谁从这里走过?打着一把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