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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安真抓住父亲的手,却感觉那手冰凉而沉重,偶尔有一丝颤抖,仿佛在传递着悲伤和绝望。她紧紧地捂着,希望用自己的手来温暖它,只是那手却越来越冷越来越重,不多时,便彻底软了下去……
“爹——”涂安真惨叫一声,伏着父亲的身体,大哭起来。她感觉头顶有千斤重,压得她动弹不得。
身体静止了,脑子里父亲和她生活的却画面一幕一幕的闪现:父亲教自己写字、打算盘、做瓷坯,自己趴在父亲怀里撒娇……这一切好像都是昨天才刚发生。
可是那只冰凉的手却总是在不停的提醒——父亲走了!父亲不在了!她多希望今天发生的事情都不是真的,昨天父亲还带着自己算账,那双大手还在算盘上熟练地拨弄,可从今天开始没有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沉静的上半夜,她能听到自己呜咽的声音,不知几个时辰后,她好像来到了白茫茫的云雾当中,想叫爹,嗓子却哽着发不出声音,眼望四周一片白烟飘渺,谁也找不着,想离开,却发现双脚沉重得迈不开步伐,无力感把喉咙压迫得无法呼吸……
突然一片亮光刺得眼睛疼,原来屋外变白,天放亮了,涂安真试图站起来,但双腿发麻无力,倒在了床檐边。
这一幕被刚进屋的德叔看到,连忙扶住涂安真。
“小姐,小心!”德叔用沙哑的声音关切地说。
“没事,我能行!”嘴上这么说,可转眼一看到脸色已经发黑的父亲,涂安真的心就像被石头压碎了一样,又堵又疼。
德叔扶着涂安真走到屋外,恍惚中她好像又听到了瓷窑里烧火的声音,在这噼里啪啦的声音里,兄长在书房里和父亲说话,又在拨弄算盘。
她想像以前一样,跑进书房里,掺和关于瓷器的各种事情,可是脚步一迈开,就清醒的发现这一切都是幻觉。
“疼爱我的父亲、母亲、兄长都不在了。”他转头看着德叔红肿的眼睛,心里哀伤地对自己说。
简单地办完了父亲的丧事,涂安真学着父亲的样子,开始盘算瓷器的生意。
涂安真知道,父亲让她灭了窑火,其实是想让她从这瓷器生意中解脱出来,可以安安心心地嫁个平常人家,过一个普通女孩子该有的生活,而不是做个瓷器商人,操持整个家族的生息。而今战乱已久,颜料早就缺货,瓷器的销路几乎中断,瓷窑里也是烧不出什么东西的了,即使不甘心,也得承认窑火继续烧下去意义不大。
没过几日,工人们开始窃窃私语,都在担心被扫地出门。
涂安真不说什么,自己核算了账册,便开始给工人们分工钱。
每个工人的钱袋子都沉甸甸的,那都是多余以前年薪两倍的工钱,好让他们回乡去避战,工人们都感恩戴德的离开。
终于,只剩德叔一人了。
这天早上,涂安真叫来德叔一起,拜了父母的牌位,然后深吸一口气,好像要把所有的力气都吸在嘴边一样,推开了心中千般不愿、万般不舍,淡淡地说出了那句话:“德叔,我们去熄了窑火吧。”德叔听罢,沉默良久,神色黯然。
即便是做了足够的心里准备,关上窑口的那一刻,天旋地转,四周都暗淡无光,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睁眼透过窑上的小孔,看着火苗完全熄灭。
火光暗下去的那一刻,涂安真的心被掏空了。
又在一瞬间,往事像洪水一样涌上来,争先空后的要填满整个空缺。
从记事起,自己就是在窑边玩水、玩泥巴,看母亲、兄长给瓷器“上彩”,也看工人们给运来榆木和松木烧窑火,还少不了捣乱。
有一次兄长和自己爬到垒好的木头堆上玩耍,不料那木堆并不稳,踩两下便滚了下来,兄长抱住自己摔在了地上,害得兄长卧床一月。
还有一次,兄长不知从哪里搞了几个地瓜,偷偷的扔到窑火里烤,夜里趁父亲不注意,带着自己开窑口掏地瓜,可就因为提前开了窑口,弄得窑里的温度过高,最后本应烧出的白瓷却变成了黑瓷,气得父亲罚兄长和自己在窑边举着烧坏了的瓷器跪了一夜,娘在夜里心疼得不知所措……
以前的涂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人,但经营有道,日子也算舒心惬意。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家里的坏事就越来越多,先是有工匠偷瓷器,然后又灭了两个窑火,遣散了工人,接着兄长失踪,母亲去世,渐渐的,涂家也就习惯了不断破败,可父亲也突然去世,让原本还有主心骨的涂家一夜垮塌。越想越伤心,涂安真趴着德叔肩膀,呜呜的哭了起来。
浮梁城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集市彻底歇业,大街上马蹄声越来越频繁,终于,德叔也要回乡下避战去了。
临走前,涂安真扶着德叔,一间一间的查看了后院工人们的小屋,查看了三个瓷窑、工坊,还看了兄妹俩的屋子,走过兄长屋子前的时候,德叔突然像换了一个人,自顾自的说:“少爷出生那天老爷去了昌南卖瓷器,第一个抱他的人是我,老爷常常不在,夫人又忙着工坊上彩的事儿,少爷经常缠着我带他去集市上玩,后来又有了小姐,我就带着你俩一起玩……”
德叔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停住了,涂安真感到他在微微地抖,望向德叔,发现他早已泪流满面。
☆、半路遇袭
“病已大好,儿勿挂念。”看着母亲飞鸽传书来的亲笔书信,真金心里一直悬着的大石落下了。
虽然汉地仍是夏日,但草原上却已秋风萧瑟,大元皇后,也就是燕王的母亲察必自年初以来,身体一直不好。皇上特别关照,今年的冬天一定要让察必皇后到开平行宫过冬,故初夏便已动身,哪知察必皇后不能承受舟车劳顿,撑到太平路,便病倒了。
此时真金在池州前线与宋人血战,后方的信使虽然对察必皇后的病情一日一报,但真金的心始终悬在头顶,放不下来。几次想返回后方看望母亲,但繁重的军务让他总也脱不开身。
每每念起母亲躺在病榻上痛苦的情景,真金的心就像刀扎一样疼。为了能够早日结束战斗,也为了尽早回到母亲身边,真金命人将大将军直禄脱请来帐中,与之商讨战事。
“依将军之见,池州之役何日能结束?”真金看着帐中央的沙盘,向直禄脱发问。
直禄脱思索片刻,胸有成竹地回答:“回燕王,近年此地洪水泛滥,粮食绝收,南人补给不足,假以时日,必能拿下!”
真金微微皱了皱眉头,问:“意思是这场仗是持久战?两军在比拼粮草和补给?”
“这……燕王如果这样认为,也可以!”直禄脱回答得有点犹豫。
真金严肃地说:“久拖不决,不是好事,要另想办法,劝降一事如何?”
一听到劝降,直禄脱像被点燃了一样,破口大骂:“南人小儿吃了豹子胆,昨日在阵前骂战,不仅臭骂我等,还誓死不降!”
真金不禁一笑,心想,就你这汉语,怎么骂得过池州都督饶仲石?饶仲石好歹也是宋人科举状元,文字游戏你必玩不过他。“直禄脱将军,你知道宋人为什么不肯投降吗?”真金继续问。
“……”直禄脱眼睛转来转去,却没有给出答案。
真金继续说:“开战已久,久攻不下,如若破城,宋人以为我们必会屠城,所以仍在顽抗。”
“我们必将战胜南人小儿,然后让兄弟们屠城,看见什么拿什么,想要什么有什么,兄弟们打仗不就为了这个么?”直禄脱眼放绿光,好像真的屠了城一样。
真金大怒,喝道:“放肆!你们难道忘了出征的目的了吗?屠了城,人心何在!”
“不能屠城,打什么仗!死去了兄弟怎么办?”直禄脱也不甘示弱。
“除了屠城,我们还有更好的办法犒慰将士们,如果能和平收复此地,我们可以向宋人学习制瓷和纺织,发展和西域各国的贸易,巩固我大元基业。”
“回燕王,南人小儿,手无缚鸡之力,贪生怕死,没什么好学的!”直禄脱还是忿忿不平。
真金见无法说服他,便不再言语,独自一人研究沙盘,直禄脱眼见无趣,报了一句属下告退,便自行退出帐外。
眼前是池州属地的沙盘,沙盘上详细标注了池州境内的每一条河流和山脉。
真金思忖:目前池州军的补给主要来自于婺州,婺州现唯一运转的城池就是浮梁城,一是浮梁城因瓷业开放程度较高,二是浮梁城交通便利。上次自己成功地以西域商人的身份进入了浮梁城,若能占领它,则可以截断宋人池州补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