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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的话模棱两可,“你我第一个除夕夜,是该有个过年的样子。”
这演戏作假的功力,简直就是信手拈来。苏晗靠近他,依偎在他怀里,“你可要说到做到,今夜一定要陪着我。”
他抚摸着她的发髻,避开了这话题,只是道:“越发孩子气了。”
唉,这样也不知道是在折磨他还是在折磨自己。算了吧。她起身,“我师父也快到了,我去命人摆饭。”
他看着她微显得落寞的身影,眸光一黯。难得她依赖自己,时机却不对。不能有丝毫的放松,不能让自己陷在温柔乡里。过了今夜,才是花好月圆,才能安享喜乐。
叶无涯过来的时候,无忧阁里充盈着酒菜的香气。他今日有所不同,穿了一袭黑色。
楚云铮走出来的时候,亦是一袭黑衣,衣料没有平日穿着那般华贵。
苏晗坐在酒席前,看着两名男子。不相伯仲。都是能将黑白两色完美诠释的人,叶无涯是风流潇洒,楚云铮清贵无暇。
多希望光阴在此刻凝固不前。如此,便能与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名男子时时相对,不道别离。
苏晗起身,命一众下人退下,亲自执壶倒酒。
“果然是长大了。”叶无涯目光柔和,语气有几分感叹。十多年前的小女孩,蜕变成风华无双的巾帼英雄,又变身为意态优雅的王妃,都是他不曾料到的。
与苏晗,自途中相遇,至师徒相守,再到如今,他只能归结于宿命。为这爱徒费尽心血、四处游走,竟已十余年了。这何尝不是令他自己惊奇的一件事、一份缘。
花开不经他手,他只愿看花长久绽放,不愿看花酴醾凋零。
他说万事万物都是一样,缘起不灭。而他的爱徒自来就和他作对,称缘起即灭。在她八岁的时候,便睁着一双澄澈的大眼告诉他:你省省吧,你救不活我。
他听得格外反感,告诉她,他想让谁死谁才能死,他想留着谁的命,谁想死都不行。
就此开始,向她证明:我救得活你,你给我安安分分的活着。
他也没想过,从那之后,数年间都只忙她这一件事。
人生妙处就在于此吧,明明是自己亲身经历的,却说不上值不值得,说不出究竟为何。他时常与高僧、道人参禅论道,看得透尘世苦,独独看不透自己和苏晗的一场缘分。
她在眼前,他生气、心烦,压不住火气,总会训她、罚她。
她不在眼前,他又记挂,生怕她疯来疯去把自己好不容易救下的那条命弄丢掉。
此时想想,也只是一声笑。
今夜事成之后,他也能真的放下心来,为自己活上一段光景了。
他端起酒杯,细细品味酒中滋味。
楚云铮从苏晗手中接过酒,和她相视一笑。心绪便回到了初相逢时,犹记得那夜星光璀璨,她一双眼锋利、明亮,光芒映到了人心底,让他也不得不多几分谨慎。
之后,便是一面欣赏她的明辨是非淡泊名利,一面扼腕叹息她的轻狂任性和不时发作的迷糊懵懂。
有很多不解之事。她晓得自己处境艰险,却从不曾试图去解除风险,相反,倒是安之若素。
他初时认为她能与将士同生共死,必将幕僚的安危看得极重。可幕僚有难时,她却犹豫不决。
她一心要离开京城,她不喜婚嫁,她甚至要他陪她闯荡江湖。她只要一两年的逍遥快活。
约法三章时,她口中再次出现了这个期限,一两年。
直到从师父口中得知她的情形,才恍然顿悟。
说不上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心疼、恨其不争、担忧……太多太多情绪。
没有因此而想过婚事该如何,只是在想她这一日日是如何度过的。只是想,即便相守时日不能长久,也会竭尽所能,给她静好岁月。
不知是她幸运,还是他幸运,今夜之后,一劳永逸,之后便能安心待她,安心相守。
他喝了一口酒,看了苏晗一眼,之后错开视线,见叶无涯正疑惑地看着自己。
两男子同时放下酒杯,同时起身。
糟糕。苏晗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已经发现了端倪。
“我和师兄有几句话要说,去去就回。”楚云铮语声漠漠,已然了悟她这两日种种不同所为何来。还是有些生气的,气自己不够谨慎,气她怎么就这么不安分,四处乱晃什么?!
苏晗呆呆地看着两人走出门去,万般希望下一刻他们就昏倒在地。可是没有。利文清这些东西,还是有些小儿科了。她气得掐了自己的手臂一把,继而旋回寝室,取出匕首,疾步追到院中。
“给我站住!”她说话的间隙已凌空而起,落地处,是两人面前,之后拔出匕首,冷声道,“你们想走,先把我杀了再说!”之后闪电出手,袭向楚云铮。
“混账!”
“胡闹!”
叶无涯和楚云铮同时出声,身形却是一刻都没耽搁,极有默契地同时出手。
两个大男人夹击她一个,还要不要脸了?!苏晗要被气死了。之后就后悔了,她应该玩儿自杀才对,把刀对着自己的脖子,估计他们也就不敢这么欺负人了。可现在后悔已经晚了,错误已经酿成了。
不过十几个回合,苏晗就被封住了穴道。被师父师叔联手打败,一点儿也不丢人,只是后果比较严重。
楚云铮把她打横抱起来,走进室内的时候,冷眼看过院中众人,语声冰冷入骨:“退下!”
苏晗眼睁睁看着他把自己抱到寝室的床上之后,就要走人,忙急声道:“你别走!我不要你们去!谁要你们救了,我自己的命我都不在乎,你们瞎起什么哄?!”
楚云铮不为所动,整了整衣襟,“安心等我就是。”
“你混蛋!”苏晗急得眼里盈满了泪,话也便失去了理智,“我师父照顾我那么久,就是为了今日去送死么?你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件事?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就做决定?我早就活够了,你要是觉得半路丧妻不吉利,现在就把我休了,我跟我师父走人就是了,东西我们自己去取,不用你帮忙,我不想欠你的!你是我什么人啊?!我不需要你帮忙你给我记住了!”
楚云铮身形一滞,继而俯下身,帮她拭去脸颊上的泪水,没有任何预兆地给了她一记热吻,之后,现出似有似无的笑,“我做什么,与你无关。我从来就没想过要你晓得这件事,我也不稀罕你的感激。”语声微顿,笑意敛去,“是我多事,不该让无涯相助。好在为时不晚,我还来得及纠错。”
随后,他出手点了她哑穴,唤了叶无涯进来,道:“苏晗有话要对你说。”
苏晗除了看着叶无涯,除了流泪,已是什么都不能做。
叶无涯拧眉,走向床前。
就在这时候,楚云铮闪电出手。
苏晗看着叶无涯倒在自己面前,听到楚云铮唤人来把叶无涯安置到客房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
苏晗无法看到他此时的神色。
她只觉得心堵得厉害,从来没有这样的疼过。
她听着自鸣钟滴滴答答的声响。过了多久却是不知。
翡翠进门来,看出她不妥,帮她解开穴道的时候,她仍是僵硬的厉害,不想说话,不想动。不知道该做什么,只知道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说了不该做的话。
“该去祠堂守岁了。”翡翠轻声提醒。
苏晗起身,擦了一把脸,由翡翠带路,去了祠堂。人在哪里,做什么,都是一样的。
只盼着时间早些过去,早些看到他的身影,早些跟他说一声抱歉。
还有机会么?她虽是出自好心,却把事态搞得一团糟,使得他放弃了最佳的助手。
走至半路,她忽然顿住脚步,往回返,“我不去,哪里也不去了。”
回到无忧阁,苏晗便在院中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在心里煎熬的时候,时间竟是这般漫长,长的令人焦灼,长的令人觉得无望。
更鼓声告诉她,二更天了,三更天了。
已是这么晚,你怎么还不回来?
叶无涯走进院中,不发一言,只是遥遥看着她。
这样的静默,比指责、责罚还要让她难过。
末了,叶无涯叹息一声,踱出门去。
她都说了些什么?怎么能那么说他呢?
她缓缓蹲下身去,双手捧住脸,身躯轻轻颤抖起来。
听到脚步声,她猛然起身,看到肖复进到院中。
肖复十分沮丧、歉然的样子。
“王爷呢?”苏晗走向他,“你可知道王爷在何处?”
肖复道:“我与王爷一道去的。”
“那他在哪儿啊?”苏晗向院门处望了一眼。
肖复的歉意更浓,“事情有些不大顺利。”
“你倒是告诉我啊,他人在哪儿呢?!”苏晗快被他急死了。
肖复偏生不肯直接回答:“若是白走了一趟,东西没拿到手,王妃不会怪我们吧?”
“我不要什么见鬼的东西,我看到他平安地回来就够了!”苏晗急得一把揪住了肖复的衣领,“他回来没有,你倒是说啊!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