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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呢?”斯诺又问:“还有其他障碍吗?”
“其他都是枝节问题。”周恩来干脆地回答,显得简洁而明快。
会谈就这些。斯诺整理笔记,并且删去那些估计不能说的话,将可以说的写成一个很长的电报,交给总理审定。然后,斯诺将这个电报发到太平洋那一边--美国--他的祖国。
就在那个星期里,巴基斯坦总统叶海亚。汉将军到达北京,递交了尼克松的信件。尼克松说:在他正式和中国打交道前,将授权一位特使先行访问北京,讨论台湾问题。
又过了几个星期,毛告诉斯诺:“尼克松的特使就要到达北京了。”
斯诺的文章在美国《生活》杂志上发表,引起震动。他传达了毛、周邀请尼克松访华的重大新闻。美国总统及其助手们抓紧研究这个举足轻重的国际大事。处于对苏冷战时期的美国,正在努力寻求美苏之间的第三张牌。
七月九日到十一日,基辛格秘密访问了中国。
此后,形势急转直下,中国在外交上柳暗花明。
周在外交方面的经验、知识和风度,是中国领导人中少有的。他总是那样风度雍容,机智风趣。周恩来信心十足而又谦虚有礼地进行着与毛泽东协商好的那些步骤。他好象不是从艰苦的长征、上海地下斗争和延安出来的,这样的风度,在别的中共领导人那里几乎看不到。周在谈话中常常扮演不同的人物,这使人觉得别人都是角色,而他是作者。别人是演员,他是导演。即使在他仰视什么人时,他的内心也仍然在那人之上。他是真正的贵族,一位全天候人物。
五十年代曾经担任过美国助理国务卿的沃尔特。罗伯逊说:“别看周恩来风度翩翩,那是假象。他杀过了人,会若无其事地抽根烟就走开了…他是那种看起来不说假话的人,但实际上他从来也没说过真话。他总是在演戏,而且叫你跟着他哭笑…他既能对人热情周到,又能做到无情残酷。周出身于官僚书香之家,具有贵族的血统。在文化上,他抛弃了传统的表面,但保存了传统的实质。”
任何一个强硬派得到毛的认可,周都会与之合作,但绝不是合流;任何一个温和保守派得到毛的支持,周都会将之纳入自己的圈子。但如果危险来了,需要抛弃这个或那个力量,他也会不眨眼地扔掉。如果还有价值,事后他会再想法拣回来。周会顺水推舟,但不添油加醋。他知道怎么把各方面关系都弄得都很光滑。他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当他难受时,能尽量保持冷静。可是当他手中有了好牌时,就会更加温文尔雅。
一个时期过去了,中国的困境得到缓解。
周给毛泽东打电话说:“事情进展顺利。现在我想去看看你。”
“没有大事,我不会找你。你呢?”毛说:“你现在找我干什么?”
周恩来说:“人家都有假期,就是我们没假期。要是年轻,老婆肯定得吹。”
毛泽东说:“懂哲学的人,都没有良好的夫妻关系。康德不理解人们为什么要性交,萨特不结婚,孔子的夫妻关系也一般。我也一样。有假期也不行。”
周恩来哈哈大笑起来。随后,他们在电话中还谈到了性。毛泽东说到李商隐的无题诗。他说李的很多诗歌被人看作淫诗,如雏凤胜于老凤声,如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他还说,有人将他的庐山仙人洞一诗也看成淫诗,周恩来大笑起来。他和毛泽东,出身于不同的文化背景,在对待异性上也很不同。周的性情是知识分子式的,不论外表多么刚毅,温情是始终存在,而且力图找到美好的表达。毛泽东不同,他渴望美好的平等的爱情和热烈的性,但是他的无于伦比的权威威胁了女人,即使真正有个女人要和他维持平等的感情,毛也不会容许。他陷于传统政治与人类感情的矛盾中,最后只好走向性的消遣甚至性的虐待。他一定想过:“既然你们都无法达到我的要求,我就只好把你们当做玩具了。”周恩来则不然,他小心地保护自己心中一块美好的东西,身在地狱心在天堂,向往纯情的女子和远离尘世的爱情。这个不同,两个人都互相理解。周恩来从不嘲笑毛在性方面的放纵,因为他知道他的孤独;毛泽东也深知周恩来向往的小姐应当是个什么样子,即使周有什么花花事,毛泽东也不会忌妒。他们在不同的山坡上寻找不同的花朵。
他们谈得很多,很开心,彼此距离很近很近。
那是毛和周关系最融洽的时期,也许是他们的最后一次合作。周恩来和毛泽东不同
访问中国的法国人曾写道:“毛和周的关系那时非同寻常。我们和毛谈话的时候,周居然在那边随便翻阅报纸,显然没有注意谈话的经过。不能想象,有什么人可以在戴高乐面前这样做。”
在一次随便的聊天中,周恩来很动情地向毛叙述了自己的思想经历。他曾经在游击战争问题上和毛泽东有相反的意见,但后来他知道那种路线不行。周认定毛具有在当代中国社会中作领袖的独一无二的品质,因为他深深扎根于中国社会,具有献身精神、创造性、中国式的个性和超人的魄力。
周的这些主动的内心暴露,获得毛极大的好感。毛坦白告诉周,他认定周聪明过人、宽宏大量、有卓越的组织才能和在一蹶不振的情况下挽救局面的能力。他尤其看中周的是那种忠诚和牺牲精神。毛说了一句叫周恩来胆战心惊的话:“你好象没有当第一把手的野心。这个判断大概不会错吧。”
周诚惶诚恐地说:“如果我有值得称赞的地方,我承认,这是第一条。”
“你比我聪明。”毛泽东说:“谁当第一把手,谁最可怜。如果叫我再生一次,我当哲学家,当诗人,不当领袖,坚决不当。”周恩来问道:“让蒋介石当?”毛泽东说:“咳,谁想当谁当。”毛泽东以那种对政治和人类的弃绝口气说:“谁当都弄不好。这个世界,操他的娘!无论谁管,都管不好。那时我因为年轻,不服气,以为自己很行,上了主观主义的当。后悔晚了。”
两个人一齐哈哈大笑。
周恩来用那个融洽的气氛,忧虑地说到当时的四大危机:接班人问题,军队内部的宗派问题,左派右派对国际国内政策认识的倾向性问题,以及战争危机。毛、周都认为:形势发展比估计要快。中美关系的发展,使很多人跟不上。要迎接新形势,把思想的混乱降低到最低限度。
毛说:“账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不管怎样,中国不会在地球上消失。”
木已成舟,中美关系迅速发展。
三月十五日,美国取消了去大陆旅行的一切限制。
四月六日从东京传来美国乒乓球队应邀访问中国大陆的消息。
四月十四日,就在周招待乒乓球队时,美国宣布结束对华贸易的禁令。
五月十三日,美国住巴基斯坦大使转来叶海亚。汗的口信,中国反映积极。高级会晤将在中国境内进行。尼克松读完这封信,马上对基辛格说:“这是二次大战以来,美国总统收到的最重要的信件。”他们那天晚上破例喝了陈年白兰地,为庆祝一个和平现实的新秩序的到来。
在这巨大的政治运作中,周恩来得了满分。
相反地,林彪却被中美合作这个突如其来的浪潮甩到历史的浅滩上。
当中国的马车向右拐弯时,林彪仍然一直前行,自个尔冲向危险的悬崖。
失败的政客往往后悔没能激流勇退,而得意的名士往往自诩先见之明。其实,在所有行业中,政治的马车是最不容易刹住的。商人因为金钱的得失,可以在一分钟之内中止合同甚至不再做生意,如范蠡。文人学士可以凭一时的血气弃笔投戎或弃文经商,如班固。其他劳动行业间的互相转换也比较容易。唯独政治,没有那么简单。
别的行业象是爱好,政治却象赌博。封建或类封建社会里,权力的涵盖一切的功能对人的诱惑太大了,权力不仅是调动物质利益的最有效的手段,而且是一切价值的参照。这个无处不在的东西成为唯一的硬通货,它换算一切,动摇一切,建设一切。它甚至能影响人的思维,影响概念和逻辑。政治不仅是个人行为,而且是集团行为。即使你想退却,你身边的人,你所在的那个集团不容许你那样做。此即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在政治上没有撕杀到最后一口气而中途退场的,连敌人也不会理解。如果你杀得对方片甲不留,他们倒会承认你。这种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