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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淑道:“你当真不知道?”
上官直探头看去,却见庆鸾太子一手扶额,一手撑在墙上,摇头道:“我、我……怎会知道,淑儿你、你疑心是我?”受惊非轻,心慌意乱,猛地回头看向季淑,眼中透出伤痛之色。
季淑望着他的面色,最终叹一口气,道:“或许你不知,可是……你身边的人呢?还有……皇后会不会也不知道?”
庆鸾身子微微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
季淑看得不忍,上前来一握他的手臂,低声道:“不是你,我就放心了。”
凤卿却只是摇头:“若他有个不测,是我、是我不杀伯仁……”季淑道:“凤卿,别这样。”踌躇片刻,终于道,“其实你虽说自己变了,可是你到底不是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要当皇帝,远比你想象的要艰难,你得聪明起来,或者说奸诈起来,你得懂得谋算人心,你得知人善用,甚至有时候你得割舍一些你死也不肯放开的东西……”她想到那个苍白憔悴,半靠在龙床上的东明帝,想到他那种绝望而疯狂地笑,心里又苦又涩。
——祈凤卿,他原本什么也不是,就像是个单纯的小白,但他被推上了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位置,从命运的角度来说是他的幸运,但从他的角度来说呢,将来变作什么样的人,成了那种头上长角,周身毒刺,面目丑陋,内心狰狞,无坚不摧的铁血无情皇者……都是有的。
眼神温柔而怜悯地望着面前之人,还能这么看他多久?季淑总是觉得,他终究有跟她疏离到陌生的一日,有些话,早些说了也好:“你现在是天时地利人和,有谋臣在侧,有皇后相助,皇帝也疼爱你,但是也要你自己争气,你若软弱,便只是别人手心的一枚棋子,仍旧身不由己,将活得比先前更痛苦,你得真的强大起来,不仅仅是地位上,而是你自己的灵魂,你自己骨子里的东西。”
上官直缓缓地将身子贴在墙上,听得怔了。
庆鸾慢慢抬头,望着季淑:“淑儿……”
季淑道:“我曾说我喜欢的人必须要强大,你能够一直走到如今,我真心的替你高兴。像我先头所说,你若自暴自弃,自怨自艾,我只会看不起你,但你要是能真的懂得你要走的是什么路,并且真的做到由内而外的强大,我会欣赏你,甚至仰慕你……以一种最知己的朋友的姿态。——毕竟这世上,除了男女之情,还有其他可贵的值得珍惜的东西,你懂吗?”
庆鸾眼中的泪涌了出来:“可是,我还是想你在我身边。”他小声地,“我什么都没有。”
他将拥有整个北疆,地位万人敬仰,可是他,却仍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
季淑道:“凤卿,我真的不能再像是先前那样爱你了,我曾经……对他说过,我的心很小,只能容下一个人而已,现在,我心里就只有那一个人了。”
她的声音亦带着温柔,而他真想大哭一场,却咬着唇忍着。
季淑望着面前之人,轻轻一笑,道:“你看你……这幅模样,这个可怜的表情,记得以后不要出现了,很不像太子,更不像是皇帝。要知道,我是真心诚意地希望你能走得更远。元宁对我说,说你性子温柔,会是个好皇帝,是凤卿也好,庆鸾也罢,这份温柔都是可贵的,你可以用来爱民,但是你也要刚强起来,有颗无坚不摧的刚强清明的心,才能是个好皇者。”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当皇帝太不容易了,我也没当过,自不知怎么做,只是我看过一个皇帝,他活得很辛苦,几乎把自己逼疯了,……我只是……想看你越来越好啊。”
凤卿垂着头,眼泪一滴滴跌落。
季淑伸手替他轻轻将泪拭去,柔声又道:“当初你我两个相遇,都是在泥沼之中,这一路走来,难得我们都还活得好好地,可以后仍旧不能松懈,仍旧要努力挣扎,凤卿,我想看看,当初那个我爱过的,现在仍旧重视的人,会走得多远,飞得多高,——你,能不能做给我看?”
他双眸一闭,泪水跌落,良久才说:“好,我、我会的,我会……做给你看。”
季淑微笑,道:“将来你飞得高远,或许都不会记得我了。”而他缓缓将人拥入怀中:“一言为定,绝不反悔,——我会做给你看,我也……永远不会忘了你,也会等下去,在你找到他之前,我会一直等下去。”
季淑半是泪半是笑:“那我倒是要快点找到他,免得误人子弟。”凤卿摇头:“这辈子,你都在我心里了,若说误,已是一生。”
凤卿去后,上官直又站了会儿,正要退出去,却听得季淑自言自语道:“我怎么这么罗嗦呢?本来是想狠了心不理会他的,唉……到底是美色惑人啊,看着那么可怜的样子,怪不得朝阳一直恋恋不忘,幸好未曾给她见到,不然的话又要另生波折……”叹了口气,又温柔地:“宝宝啊宝宝,你们说,你们那个不负责任的爹,到底跑去哪里了?如果他回来了,我们狠狠地打他一顿出气,好不好?”
上官直怔怔听着,本想扭头走开的,却忽地觉得不对,出来看一眼,却见季淑背对着自己,肩头微颤,低着头。
上官直看着她的背影,心头发酸,便道:“淑儿。”季淑背一僵,敢情是在擦泪,上官直走进去,道:“先前我在外头,都听到了。”
季淑本正在忙着掩饰,听了这句,手也僵住,便转过头来,红着眼,却瞪着他,道:“你越发出息了,学会偷听墙根了?你听了多少?”
上官直望着她的眼睛,道:“从那位绝色的太子开始……”
季淑呻吟了声,伸手扶了扶额头,上官直忍笑,道:“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季淑才又凶狠看他:“你敢说出去,我叫我爹爹灭了你。”
上官直见她眼角带泪,却做凶狠状,忍不住,那笑便明显了:“你知道我是最惧内的。”
季淑一怔,而后悻悻啐道:“这话用错地方了吧。”
上官直见她刻意转开头,便上前一步,道:“淑儿。”季淑道:“何事?”上官直道:“淑儿,你有了孩子。”季淑道:“还没出生呢。”上官直微笑:“那出生后呢?孩子需要爹爹的。”季淑毛骨悚然:“喂……你……”忽然有些难受。
上回她听闻暮归有了喜,其实也算替上官直欣慰。不料又听闻那孩子无端没了……季淑想到先前恭喜上官直时候他脸上毫无喜色,隐隐地想到一些,旁敲侧击问花醒言,花醒言淡淡说道:“旧族家里头的规矩,最好还是嫡出的子嗣先生产,不然的话……”他并未多说,点到为止。
就像是皇族不能废长立幼,若是庶出的为长子,嫡出的却是次子,却要立次子,但因此无端生出多少事。而旧族中的家业承继,或许还有尊贵的太太老太太们对暮归身份的不满,而且听闻上官家最近同朝中某部尚书家关系极近,而那家的小姐尚待字闺中。……自是掺和诸多变数。
季淑欲言又止,只道:“你也该娶个正夫人了,有合适的,就别等了。”上官直摇头,沉默片刻,道:“淑儿,我没奢求当孩儿的亲爹,我只是想要他们的亲娘,你知道的。”季淑越发觉得冷:“你不正常,喝酒了?”伸手摸他的额头。
上官直握住她的手:“没喝,我说得是心里话。”季淑看着他。上官直道:“你先前对我说得话都极清楚了,我记得,——我不是来死缠烂打的,我只是想再补充一句。”
季淑道:“嗯?”
上官直凝视着她,说道:“你若敢嫁,我便敢娶。”
季淑颇为震动,沉默良久后苦笑道:“我发觉我真是罪孽深重,上官你明明是个清白君子,却被我逼得劣根尽露……罪过罪过,从今日开始,我要每日佛前一炷香……”
上官直微恼:“花季淑,我是说真的!”季淑转身,平静道:“我知道你是说真的,所以要烧香……”
时光荏苒,岁月如刀,转瞬之间两年已过。有人度日如年,有人觉时光飞梭,只不过,天下依旧太平,东明,北疆,西罗,南楚相安无事,自那一场南楚入侵后,并无大的战事出现。
这一日,就在北疆边漠外的黄沙道上,一辆马车得得得向前飞驰,除了赶车的车夫,车前四人开路,还有一位服色不同者,车两边各有四人守护,车后亦有两人,都是带刀的汉子,虎背熊腰,生得个个威猛。
马蹄落处,溅起飞沙滚滚。
车帘子被掀起来,有人微微露面,向往打量,却见天蓝如海,风大,刮得人脸皮生疼。
马车过了黄沙道,却又入了沙砾道,颠簸更甚,车内乘客苦不堪言,这一路走来,吃了诸多苦头,却也无法,只是忍着。
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