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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看一眼夕阳,觉得腰几乎不胜重负,那是一种强烈的疼痛,却又说不出来疼在哪里。她慢慢地坐下去,就坐在弘文帝的床前,弯下头去,看着他的脸,贴着他的耳朵,声音冷酷无情:“陛下,你别吓唬我!你再不服药,我就真的不管你的死活了。”
呼吸声那么淡,昏迷中的人,完全不在意任何人的威胁。
她的手心往下,贴在他的心口,按住最中心的位置,“弘,你听好了,你乖乖的把药吃了。这些日子,我就陪着你,一直都陪着,直到你好起来!如果你还是不肯服药,我就离开。你不走,我走!我若走了,这一生一世,你都再也得不到我任何的消息了!你知道,我不是威胁你,现在,我只要走人,没有任何人敢阻拦我!”
然后,也不看他的反应,将他扶起来,端了碗,放在他的唇边。
他的唇紧闭着,她靠着床,伸出另一只手掰他的嘴巴。
那嘴唇竟然张开了,她一顺碗,一碗药,完全灌了下去。
也许是昨夜的“梦境”,也许是那承诺的条件,她心里是热切而奔放的,几乎要忍不住地跳跃,而且真心诚意的,带了温柔的气息:“陛下,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知道你彻底好起来,你放心吧。”
弘文帝的呼吸忽然急促了一下。
“陛下,你放心,在你好起来之前,我一定不离开!”
她的声音稍微加大了一点儿,弘文帝的呼吸,慢慢地就平静了下去。
缠绵13
她松一口气,再次将他平放好,然后,拿了一块丝帕,轻轻擦拭他嘴巴上残留的药汁。
弘文帝躺在床上,紧紧闭着眼睛。意识很模糊,但是,却能感觉,那双擦拭的手,真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细心。
一如昔日在太子府替自己解毒时候。
他脸上竟然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但是,在那深陷下去的肌肤上,却显得那么诡异,仿佛在狞笑一般。
可是,这笑容,在枯瘦的面皮之下,也不存在了,因为他已经听到脚步声,那是离别的声音。她要走了,每次都是这样,例行公事一般。
她现在,只是一个御医了,再也不是昔日那个全心全意的少女了!
自己要的东西,皇权,地位,都可以通过各种手段重新夺回来,可是,唯有别人的心——唯有那种强烈的感情,为什么就是一去不复返呢?
为什么明明是自己的,纵然自己成了皇帝,拥有了天下,就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也无法办到呢?
心里一阵一阵地发凉,他想伸出手,但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手却是无力的,丝毫也没有能够抬起来。
芳菲站起身,端了药碗正要离开,又听得那低低的压抑的声音。那是一个男人的压抑的抽泣声音,带着强烈的绝望和死亡的悲怆。
她停下脚步,长叹一声:“陛下,你别这样,我说了陪你,就一定会陪你。你放心,在你好起来之前,我都不会离开的。现在,我只是出去换一剂方子而已,一会儿就回来,因为有些药剂,他们并不清楚。”
那声音果然停止了。
芳菲反而站在原地,进退两难,略想了想,只走在门边喊了一声。
门开了,魏启元的头一直往里看,又看一眼那空空的药碗,再看地上是否有什么打碎的痕迹,惊得不能自语:“太后,陛下真的服药了?”
缠绵14
“你们再去煎药;每三个时辰服用一次,夜晚也不能停。”
“是是是,老奴遵命,老奴遵命。”
魏启元一迭连声,甚至不敢置信,又紧走几步,地上,桌上,都没药汁;证明药汁没洒出来,弘文帝也没呕吐。
冯太后!
果然这一切还得靠冯太后!
他心里一直嘀咕,冯太后,这是默许了?
冯太后在还好说,若是再次离开了,那可怎么办?
他不敢多问,只好恭敬出去传令了。
此时,又到了黄昏了,窗外十分暗淡。
这还是芳菲第一次长时间滞留玄武宫。待得四周安静,才开始仔细打量,但见玄武宫昔日的富丽堂皇已经完全撤去,一改和乙贵妃朝夕荒淫的糊涂时候。一把酸枝梨木的大椅子,一张铺着虎皮的斜榻,雕花的窗格子精雅而细致,窗帘也是一种非常沉雅的灰色,布置得十分清雅,一如昔日太子府的起居。
弘文帝,他本质上,还是并未有太多的改变。这令芳菲觉得一阵欣慰。
斜踏上铺着的厚厚的虎皮是去年新猎的,收拾得非常干净。芳菲坐上去,然后伸手把灯笼放在比较背光的地方。
弘文帝的呼吸稍稍平静,一只手又露出来,放在被子外面。
她牵了被子,替他盖好,静静地坐着。
夜,越来越黑,她也没有点灯笼,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去想,脑子里空空的。生命,有时真的是很脆弱的事情,弘文帝这样固执己见,除了伤害他自己,又能做到什么呢?
其实,她知道,一切都知道,弘文帝,真的是心病。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自己不管他,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她忽然觉得那么疲倦,浑身无力。所有人,都要自己拯救弘文帝,可是,谁来拯救自己呢?难道自己就不累么?
缠绵15
玄武宫静悄悄的,宫女们都已退下,甚至魏启元,任城王都没了声息。这些人呢?都跑了?只要自己一个人抢救弘文帝呢?
她无心去问这些人到哪里去了,只看到弘文帝那么惨白的脸,青色的眼窝,散乱的头发,枯瘦的手,这个人变了,真的脱胎换骨一般——却是往不好的方向,往死亡的方向。
“陛下,你这是何苦呢?唉!”
她想,秋天到了,弘文帝马上就要回平城了,也罢,等他回了平城,自己再做打算就是。
目光已经适应了黑暗,但是,依旧看不清楚屋子的轮廓,窗外一颗巨大的古树,恰好把月光遮挡了,暗乎乎的。
她站起来,自己也该回去了。
忽然想起他怕黑,迟疑一下,还是走到角落里,将灯笼点燃,然后,用了厚厚的套子将光线遮住。如果弘文帝发出声音,到时,御医和宫女们自然会进来的。
屋子里,一点一点的橘红色,朦朦胧胧的带着暖意。
“陛下,你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再来,很早就来陪你。”
她才转身。正要走,忽然那只手又伸出来,狠狠地,狠狠地撺住她的手,就是不放。
芳菲呆在原地,无可奈何。
她只得缓缓坐下,“也罢,陛下,你休息吧,我陪你,今晚,我一直陪你。”
他的手还是不松开。
她的声音更是温柔:“陛下,你听我的,我既然答应了,就不走了。”
她轻轻地拨开他的手,放进被子里,就坐在他的身边,再也没有起身。
果然,弘文帝再也没有发出那样奇怪的声音,手也没有再伸出来。
芳菲静静地坐在软榻上,心里很快变成了一种充实的向往,一种平静——那是极力隐忍的欢呼雀跃之前的一种平静。
心里充满了期待,人就不那么急躁了。
缠绵16
甚至对弘文帝,也真心诚意的开始了一种同情和怜悯。
她仔细地回想,两个人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都陷入一个古怪的局里,总要有人提前走出来,而自己,必须是提前出来的人。
迷迷糊糊里,罗迦,弘文帝的脸,仿佛在眼前交织,分不出谁是谁。浓雾,罗迦,陵墓之前的拥抱,亲吻……纵然是真的一场春梦,她也当成了真实的了。
忽然想起,唯一的知情人,通灵道长这几天又都没有出现。这个老道士,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芳菲,只要你治好了太子,我就现身带你走。
真耶,假耶?
她想,扪心自问,自己这两天,拼命地抢救弘文帝,甚至不惜在这里陪着他,难道,这话,就不是没有一星半点的诱惑?
该死的罗迦,他就像一个魔鬼,知道自己渴望什么,就诱惑什么。
但是,已经无所谓了。
只要那是真的——如果那是真的,那该多好啊?
再睡去的时候,竟然再也见不到罗迦,什么都没梦到。
当凌晨的第一缕曙光出现时,芳菲从斜踏上睁开眼睛,明明是昨夜睡了那么长的时间,今日却依旧头晕眼花,一点也没有睡醒的迹象。连续多日,都是这样浑身无力。
才发现自己身上盖了厚厚的一层锦褥,那是皇帝本人御用的被子,上面有着描金的缎面龙纹。她揉揉眼睛,以为是弘文帝醒了,惊喜地就跳下去:“陛下,你好了?”
弘文帝依旧昏睡着,不像有什么醒转的迹象。
芳菲住了口,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弘文帝,一时三刻,怎么好得起来?
门口,魏启元和任城王早已守候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