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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黄金崇仗着和表兄的关系,在外面张口闭口都是我们青帮,惹是生非。黄金荣看着他也头疼。正好当时流行出洋热,便跟老蒋伸手要了个名额,哄着他出了国,算眼不见为净。这黄金崇到了日本,日语都学不会,更别提学习军事了,每日里只是喝清酒狎歌妓,自然被俞万程等正派留学生看不起。当然黄金崇更看不起俞万程这等没后台没钞票的穷官校生,两下里冲突不断。黄金崇喊俞万程叫木鱼头,意思不敲不响,不打不行。俞万程更直接称黄金崇为黄金虫,意思就不用说了。
俞万程这一派身手好些,但黄金崇也有他的优势。正因为此人无法无天,天王爷也不放在眼里,所以顺带着连日本人都瞧不上。凡是有日本浪人找留学生麻烦的,他都会主动出头,不拼到见血不收手。因此服他的中国学生也不在少数。当然俞万程不在此列,俞万程越不服,黄金崇越想降伏他,两下里明争暗斗不知多少次,眼下一听说俞万程演讲出风头,黄金崇哪里按捺得住,立刻就带人奔来了。
只见黄金崇一声令下,身后两名男生随即从不远的树后拖出一个挣扎扭动的麻袋摔在石台上。解开麻袋的扎绳,袋口露出一张满是泪痕、嘴里塞着布团的日本少女的俏圆脸。黄金崇反手从腰后拔出一把精光闪闪的匕首,扔在地上狞笑道:“这日本娘们儿可是俺带人在日本皇宫附近侦察了好几天逮到的,发现她常进常出,一定是日本皇室的人,今天被爷套来了。在这儿要算是中国人的,没说的,都来递张投名状。想玩儿的玩儿,玩儿完了捅上一刀,大家以后就是一条船上的人,谁也跑不了,只能和日本人干到底!有童男子不会的崇爷教你,看好了,学着!”
黄金崇淫笑一声,转身从少女和服胸襟上撕了一块下来,露出雪白的肌肤,吞了口口水正要下一步行动,忽然脖子一凉,正是俞万程抢上前拾起地上的匕首架在了他脖子上,怒道:“黄金虫!你不要把青帮的流氓作风带到我们军人里来。像你这种作为,和那些随意在国内残害我们中国百姓的日本野兽有何区别?”
黄金崇斜眼看着俞万程:“少来这套!我看你是猴急了吧。急了自己找去。有本事你也去日本皇宫附近抓个娘们儿回来,不然就乖乖排队,别扫了爷的兴。”俞万程为之气结下手一紧,立刻有血从黄金崇脖子上滴了下来:“住口!不要把别人都想得和你一样龌龊!快放这位姑娘走!”
黄金崇阴阴笑了:“哟,看不出来你这木鱼头还会玩儿英雄救美啊!行行,我听你的放她走。不过她在这儿可不是一时半会儿了,你们刚才开的会谈的话她可都听见了。这一走有个口风不严说出去,在座各位同学的小命可都算是你姓俞的送出去的。”
俞万程愣住了。
【四、虽千万人往】
俞万程看看狞笑的黄金崇,再看看惊恐的日本少女含泪的眼睛,慢慢垂下了手中的刀子,不知如何是好。周围的留学生也都不说话,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俞万程。马文斌悄悄来到了俞万程的身后,低声道:“万程,不要上他的当,黄金虫这是耍流氓手段要孤立你呢。你……要不我们先走,由得他们胡闹,不脏了自己的手就好。”
俞万程怒道:“不能走,爱国绝不是这等耍流氓,不是这样欺负无辜妇孺!我们现在逃开置之不理,难道就能觉得自己比这种青帮流氓高尚?能觉得自己算个真正的中国人?”黄金崇高举双手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好好,你姓俞的高尚,我姓黄的流氓,我想着玩儿女人我卑鄙我下流我禽兽我不是人,我打自己耳光行了吧?但没人说爱国不准流血吧?你说是流这日本娘们儿的血,还是流身边这些同学们的血算爱国,你姓俞的给句话,和大家讲讲!”
身边的留学生都骚动起来。马文斌见黄金崇耍光棍儿挤对俞万程,叹了口气,从气得发抖的俞万程手中拿过刀子:“算了,要脏脏我的手吧。姓黄的,我替万程下这一刀。但你以后如果有奸淫掳掠的事情犯在我们手里,这一刀迟早还你。”黄金崇舔了舔嘴唇:“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要动手赶早。”马文斌苦笑一声,对麻袋中的日本少女道:“对不住了,请来世别再投在东洋。”刚要下手,忽然俞万程一把抢过匕首:“文斌,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自己的事自己了!”说话间一刀挥下。
周围一片惊呼,只见麻袋应声而裂,俞万程拔出少女嘴里的布条,握着匕首护在少女身边凛然道:“要是靠滥杀无辜才能保住自己的命,这样的命我不要也罢!各位同学,要对这位姑娘下手的,先从我尸体上走过去。”
周围的留学生面面相觑。马文斌连连跺脚:“万程你冷静,冷静一下!”黄金崇狞笑一声:“大家看清楚了吧,什么才是嘴上光!俞万程根本就是个和大家作对的卖国贼,想杀了这日本娘们儿保住秘密的跟我上,连俞万程一起宰了!”周围被煽动起来的留学生随着黄金崇拿起石块木棍,分成扇形朝俞万程和他身后的日本少女一步步包围过来。马文斌长叹一声,握起一块石头站到俞万程身后:“来吧,今天我们两兄弟算把这百八十斤扔在东洋了!”
俞万程朝马文斌看了一眼,马文斌默默点头,俞万程强忍感动的泪水,低声道:“擒贼先擒王,想办法先抓住黄金虫。”马文斌一言不发,攥紧了石块,眼看一场血仗难免,忽然远处有电筒的照耀和呼喝声,军校巡逻队的人朝这里赶来。周围的留学生慌忙四散逃开。黄金崇边逃边恶狠狠地回头道:“姓俞的,你他妈的就一不敢杀鸡的娘们儿,可算害死大家了。从今天开始,在日本的中国人都不会放过你的!”
俞万程也是心乱如麻,下意识地看了少女一眼,握紧手里的匕首,不知是该随众逃跑还是该向谁刺出一刀。但立刻连选择的时间也没有了,手里拿着匕首的俞万程瞬间作为首要目标被校巡队员扑倒,除了黄金崇和几个见机溜得快的,周围的大部分留学生也都被巡逻队围住一步步逼退回来。校巡队从麻袋中放出日本少女,周围鄙视、仇恨、唾弃、愤怒、怀疑的种种目光立刻投在俞万程脸上,让他抬不起头来。俞万程心里清楚,只要少女一开口,对巡逻队说出这群学生在这里是为了反日聚会,那么大规模的审查、迫害马上就要波及中国所有在日华侨。
【五、对错难分】
巡逻队的电筒照在日本少女身上,乱糟糟的日语呼喝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天幸这名日本少女听不懂中文,而且看到周围没有绑架她的黄金崇等人,便一把紧紧地搂住了俞万程,对巡逻队解说是被坏人绑架,幸好被中国留学生们将她救出。
俞万程这才松了一口气,周围留学生悬在空中的心也才放了下来。当然事情没这么容易。虽然送走了日本少女,但俞万程还是被巡逻队带去问话,解释为什么深夜还有这么多留学生集中在一起。俞万程不管校方怎么威逼利诱,一口咬定大家是在观月赏樱,双方耗了半日,直到校长好像突然接到了什么大人物的电话,连忙客客气气地把俞万程从禁闭室放了出来。
但是俞万程的苦难,他内心深处最不欲为人知的秘密,从这里才真正开始……俞万程忽然觉得恶心欲吐,像有人在他的脑中开了一个巨大的旋涡,要把脑髓从眉心中吸出去,几十年的人生历程忽然搅在一起,让他想不起自己具体做过什么……
正在这时,陈参谋钉在俞万程七处穴道中的针又有两根被逼了出来,寿老人的光头上也一滴滴汗珠滚了下来,捏住刺入俞万程脑中金针的右手不停颤抖。陈参谋只觉俞万程的太阳穴越来越烫,最后竟到了自己的手指无法搁停的温度,大惊下顾不得再和寿老人比试,看到桌上壶中剩下的冷茶,一把抓起泼在俞万程头上。
俞万程忽然感到一阵寒意,就像在淋着十一年前的那场春雨。走出禁闭室的俞万程,看到的是来表示感谢的日本少女那张喜悦的脸。俞万程不顾少女一再鞠躬,粗暴地推开她递过的纸伞,走向宿舍楼。楼口坐着鼻青脸肿的马文斌,旁边放着俞万程的行李。从不抽烟的马文斌默默地抽着一根烟,指了指身边的行李,意思让俞万程不要进楼,就此安静地离开。一股怒气从俞万程心头升起,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如果维护正义也是错,如果保护无辜也是错,那么谁又有资格去谴责日本帝国主义在中国犯下的暴行,谁又能保证大家回国后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