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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这样费尽心机引了我过来,究竟想要对我说什么?”
过了半晌,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无波,所有倦意惆怅都收拾得很好,分毫不露。
她落了笑,静默看我片刻,方开口轻问道,“三殿下离开上京也有十余日了,二姐可知道现如今他到哪里?”
好的话语虽轻,但我却明显的感觉到其中必然有什么地方不对了,我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的眼睛,开口答道,“关山远阻,书信难托,除了五日前殿下捎信回府报得一次平安,我再没有得到过他的任何消息,按脚程算,大概应该是到了幽州了吧。”
“不,是凉州。”滟儿微微闭了闭眼,也不去理会我心内的惊怔,径直起身,先行到门前窗下细细看了一遍,确信四下无人了,方回身到床前,在一个隐秘的暗格内取出一摞纸片。她将纸片递给我,并不出声,漂亮的眼眸中有幽深光影静默流转。
我知她这样的话语与举动必然事出有因,当下也不多问,只毫不迟疑的接过她手中的纸片,细细读了下去。越往下读,就越是心惊,控制不住的,寒意蔓延。我将纸片递还给她,她接过,就着火烛将它焚为灰烬,一面轻道,“原本就是为了给姐姐看,滟儿才冒险留到今天的,现如今,总算可以安心了。”
我定定看她,异常冷静的开口问道,“大军在行,起止行程皆属最高军事机密,更遑论纸片上的那些记载,就连最微末的地方也都事无巨细说加笔墨。你是怎么拿到这些的?”
“这便是我为什么不择手段也要引姐姐过来的缘故了。”滟儿漂亮的双眼瞬息不离的看着我,一字一句的开口道,“这纸片的内容,皆是太子每日必得的情报,我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途径获取的,但却知道他无时无刻不在盼着。”
“即是如此机密的东西,他怎么会让你知晓?”我看着她,静然问出了声,视线同样一眨不眨的锁住她漂亮的眼。
“如若他肯不避讳的让我知道,我又何段连见你一面都这样费尽周折?”滟儿笑了笑,“是有一次他宿在我瑞凰楼的时候,恰有一封这样的急件送上,那种情势之下他都能克制得抽身离去,我便知道这其中必然非比寻常。”
她说得隐晦,我却也非懵懂,自然能明白她的所指。只不做声,听她的声音继续传来。
“后来我上了心,处处留神,他虽然把这些纸片藏得隐蔽,却到底是让我找到了。于是我便趁着他入宫理政的时候,或是夜里倦极沉睡的时候偷偷翻出这些纸片誊抄,再原封不动的放好。所以姐姐方才看到的并不是原件,只不过内容,却是分毫不差的。”
我心内震动,面上却是极为平静,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问道,“滟儿,你既已嫁入东宫,现在却又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
她垂眸,半晌之后可有可无的笑了下,却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太子能得到这些消息,必是在军中安插了耳目,只怕位份还不低。若我偷听到消息是真,那么就连平乱也只是个幌子,三殿下此行,恐怕凶多吉少,落了里应外合借刀杀人的套。”
我缄默不语,只是深深看她,而她与我对视良久,终是自嘲的笑起,“罢了罢了,看来今日我不把一切向你说清楚,你是不会信我的。二姐,你可还记得我与太子殿下的这场姻缘是从何而起的?”
我不意她会突然问这个,一面回想,一面应道,“听母亲说,你与太子殿下是在去年上元赏灯的时候意外遇上的,彼此一见倾心。”
她笑了起来,似是带着追忆,明明艳丽无双,却总叫人觉得凄楚。
她看着我,声音带着微凉的笑意,“是上元赏灯节没错,可是我遇上的那个人却不是南承冕,而是,三殿下。”
我心内蓦然一震,惊痛交加的看向她,而滟儿似是根本没有察觉到我的神色一般,继续微微笑着,开了口,“我看中一个宫灯,却猜不出它的灯谜,恰好他路过,连思索都不用,轻而易举的就替我赢下那盏令多少人艳羡的宫灯……”
她的声音里带着追忆的恍然,如梦境一样不真实,“我知道他是当朝的三殿下,有一次随母亲入宫的时候远远见过,他却不知道我是谁,笑着将宫灯递给我转身便走,那时的我,就如同着了魔一般,也顾不得羞涩礼法,追上前去便同他说‘待殿下来日到我慕容相府,滟儿必然亲自谢过殿下的赠灯之情’。”
我心内痛楚难言,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她的那一句话,那样含蓄而情意殷殷,无非是为了将自己的身份告知,顾不得礼法羞涩,只是不愿意和他错过。
“后来,父亲大寿,指婚的恩旨也下来了,你不会知道那时的我有多开心,就如同,搞得整个春天的花朵一般……我细细梳妆,换上最美丽的衣裳,在寿席上吹笛献舞,外人皆道慕容小姐才情过人,孝感动天,却不知,我为的,不过是他在座,如此而已。”
从她的叙述之中,我隐约能猜透这事情的起承转折,却仍是下意识的抗拒,不愿意相信,我看着我妹妹皎洁如月却也清冷的容颜,微带颤抖的问出了口,“那为什么还会有逃婚一事?”
滟儿笑了起来,让人觉得无尽的凄冷而心怜,“二姐,其实你已经猜到了,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就如同当时的我一样。母亲常说,我太心高气傲,这样锋芒毕现的性子,总有一天是要吃亏的,从前我不以为然,现如今,却是不得不信。”
她继续笑着,眼中却是冷漠一片,连恨意都不带分毫,声音亦是平淡得如同再述说他人的故事一般,“父亲的寿宴之上,既是请了三殿下,又如何会遗漏了太子?是我自己作茧自缚,那一曲笛间一段舞,没有打动我爱的人的心,却是引起了东宫的兴致。”
我想起了不久前的中秋赏月宴上,滟儿一身素衣笛间天籁,清冷美丽得如同月中仙子,而她刻意而为之的那场表演我虽然未能亲眼看到,却不难想象,该是何等的惊尘绝艳。
微微闭上眼,怪不得那一曲“惊鸿”她吹奏得那么好,百转千折,耗尽心血的苦练也是为了他吗?
“我不知道南承冕是怎么跟父亲母亲说的,我只记得母亲那时的眼泪与哀求,我慕容虽然势大,却毕竟是臣子,这些王孙贵胄,得罪不起。纵然有皇上赐婚做借口,可毕竟驳了太子的意,日后境遇如何自然可想而知。”
滟儿转目看我,微微一笑,“所以,既然婚旨上并未言明是将哪一位慕容小姐指婚给三殿下,不若就由姐姐嫁入王府,我入东宫,两全其美。”
我看着她,克制住内心蔓延的寒意,问了出声,“母亲是这样同你说的?而你也同意了?”
滟儿摇了摇头,“太子的旨意压在那里,父亲母亲亦是无能为力。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母亲一直不停的流泪,我知道她亦是心疼我,可是她对我说,我是慕容家的女儿,就注定了要为家族牺牲。我能理解他们的苦衷和不得已,却没有办法做到一点都不怨恨。”
两行清泪,缓缓滑下了她如玉的面颊,她并不去擦拭,只依旧轻轻开了口,“起先,我自然不肯同意,无论母亲怎么说,我只是摇头不依。逼得急了,我甚至推开她夺门而出,母亲只是泪流满面的看着我,却终究没有阻拦。”
我看着她面上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越来越多,神情却是清冷如昔,心内,有暗沉的疼痛不断翻涌,眼睛也灼热的疼着。
“我在街上不停的跑,心里面唯一的念想就是要去找三殿下。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凭什么样的身份去找他,找到以后又能如何?可是那时,就是那样不停的跑,不停的跑,一直往三王府的方面。”
滟儿抬起手背,随意的抹了抹泪,声音继续传来,不带心伤,只有说不出的淡漠,“他没有在王府之中,下人告诉我他正在太液湖游船,于是我什么也顾不上,依旧是急急的赶到太液湖畔。”
她忽然转过脸来看我,长长的眼睫上依然带泪,如蝴蝶的翅膀一般翩跹颤动,唇边,却缓缓带上微笑,美得令人窒息。
“那天天色甚好,碧空晴日,风景如画。我一眼便看见了他,画舫之上,他手揽美人的腰肢,畅意笑着。只是那样的风神气度,却与满船的靡乱截然不同,只莫名的让人感觉到冷。那一刻,我忽然就看清了,没有理由,却偏偏莫名的笃定——这个男人,终此一生也不会属于我。”
我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听她淡淡带笑的嗓音,继续响在一室寂然之中。
“他没有看见我,我也没有再上前,回到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