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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带我游历天下名川河流,教我识得星象医理,海棠花树下,漫天金针飞舞如花雨。
他为我创了这套棠花针,一点一点,执手提点。只因我坠崖后身子大为受损,虽几经调理,却已不再适合习武。而他说,这世间,唯一能真正依靠的,只有自己。所以他教给我自保的能力。
“二姐?”
前尘种种如烟,而潋的声音适时打破了我深陷的回忆,看他不解的扬眉,我淡淡一笑,收敛起自己不和时宜的思绪,轻道:“不会。”
潋的眉目间浮现出微微向往与惋惜的神色:“真是可惜,寒玉公子苏修缅,我原想见识见识这个传奇人物的。早知道当初是苏先生救的你,我便随他们亲自接你去了。”
我微垂羽睫,掩住眸中情绪,还未开口说些什么,潋已经释然一笑:“总会有机会的,待明日,我名扬天下,自能与他试剑眉山。”
眉目间是说不出的英姿俊朗,少年意气,一剑追风。
我微微一笑,起身自马背上取下带来的秦筝,轻捻慢挑,一个个音符便倾泻而出。
潋剑眉一扬,朗声而笑:“二姐,还是你最了解我。”
话语间,长剑出鞘,剑光闪处,蛟若惊龙。
“九重天,意迟迟,手寄七弦桐,挥剑倚天高。四海平,六合收,独醉笑沙场,杯酒酹长空……”
筝声激越,催发剑势,而长剑如虹,蓄势而发。最后一招剑锋凝定,我指下一曲《战台风》恰尽,剑舞筝音,配合得天衣无缝。
我抬眸,与他相视而笑。
一剑舞毕,潋已是大汗淋漓,然眉目间却掩不住,意气风发。他潇洒的举袖往额上一擦,笑道:“好久没这么畅快过了,二姐,你若走了,我上哪找人陪我弹筝舞剑……”
话语未完,他的笑意一淡,想是记起了我明日便要嫁入王府,表情有些沉闷。
我亦不言语,不想说诸如日后还有机会这样虚应的话语,只是微微笑着看他走到我身边的草地上躺下,双手支撑在后脑,看沉沉天幕。
“三姐的婚约,你何必应了?王府并不适合你。”过了半晌,他的声音自身侧传来,听来沉静如水。
我淡淡一笑:“这婚约本是天家旨意,滟儿音信全无,我总不能坐视整个家族大祸临头。”
他眼中闪过几分嘲弄的神色:“你既然都已经记不住过去种种,又何必为了可以算是陌生人的家族陪上一生,就连三姐都懂得为自己争取。”
“说得好象你不是这个家里的人似的。”我笑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脸,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看我半晌,掉转头去,重又对着漫天星斗,开口道:“对不起,二姐。”
我诧异的转眼看他,他却并不看我,只是声音径自传来,带了些无奈和自嘲:“我没法帮你过你想过的生活。”
我心下柔软,对他轻浅一笑:“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我想过的生活?”
“你心性淡定洒脱,不是一般闺阁女子能比,嫁入王府,在外人眼里荣光万丈,在我看来,不过是委屈了你。而三殿下,”他想也不想的开口,却在这时顿了顿,片刻之后,方才再继续,微带叹息:“未必肯费心思识得你的好。”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到底还是不愿把话说得太难堪,让所有人都能保有颜面。
虽然我回到上京不过两年时间,与这位三殿下从未谋面,然而他的种种风雅事迹,却从来不绝于耳。
见我不做声,潋转头看我:“二姐,你应该是像苏先生那样,随心自由,与山水星辰为伴,不该受这些俗世羁绊的。或许,我们不来寻你,你会过得更好。”
我垂眸微笑,藏住眼中的浅浅悲哀,不期然的想起了两年前他亲自送我出谷时的绝情,并不是我想留就可以留下的。
他的生命容不得牵绊,而我的不期而至,打搅了他三年,已经太长。
再抬头,我的眸中已是一片清明,没有看潋,只是对着如钩明月笑了笑:“既然流水无情,落红何苦痴缠,不如化做春泥,至少,可以护得了那些在意我和我在意的人。”
第三回
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
“行庙见礼,奏乐!”
我安静的任由喜娘扶着,在赞礼官的赞唱声中盈盈下拜,我的手里,握着江南新贡上好的红绸,红绸的彼端,便是当朝三皇子南承曜,我未曾谋面的夫婿。
我看不见他的样子,龙凤呈祥的喜帕遮住了我的视线,整个世界一片明艳的红。
三跪,九叩首,六升拜。
嫁与天家,礼数更不容稍废,待到由喜娘引入喜房时,我鬓间已微有汗意。
喜房外礼乐声浓,越发显得房内安静,一个丫鬟递过一碟点心在我手中,轻道:“请王妃先用了这些点心,都是宫里赏赐下来的,奴婢每样择了一些,王妃累了一日也该饿了。”
那婢女语音舒婉得体,我微微一笑,虽然并不饿,却仍随意拣了一两样尝过,方才将碟子递还给她。
她接过,又再开口:“殿下如今在正厅酒酬宾客,一时半刻恐怕脱不得身。请王妃稍适休息,奴婢就在喜房门外侯着,王妃有事只管吩咐。”
她关上门出去了,礼数周全,诺大的房间便只剩下我一人,这个时候,就连疏影亦是只能守在喜房门外的。
我的手指,细细描摹着喜服上滚金的并蒂莲花,这喜服是远在江南出任营造司监的舅舅,遍选绣女命妇,历时三个月才完成的,快马加鞭送至府上。
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一针一线,尽是旁人难以企及的尊荣。
只是,我极淡的一笑,拂过略显宽舒的衣袖。
原本并不属于我的,再怎样尊贵,终究是不合适,而这段从一开始就错位了的姻缘,又会有怎么样的结局。
“怎么可以这样?那我家小姐要怎么办?”喜房门外,疏影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纵然已经压得极低,却藏不住,不忿与焦急。
方才那个舒婉女声再度响起,亦是轻声做答,带着礼数与歉意,却是不卑不亢:“宫中急诏,圣上龙体违和,所有皇子皆需即刻入宫侍驾,情势所迫,三殿下亦是不得以。”
“再急,揭喜帕的时间总是有的,现在可怎么办,是叫我家小姐自己揭了喜帕还是干等下去?”
那个女子一时无语,显然也在踌躇,而我微一沉吟,开口唤了疏影的名字。
疏影忙应声进来,叫了我一声小姐,却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开口。
而那个清持有礼的声音,随后响起:“惊扰了王妃,是奴婢的不是。”
我淡淡一笑:“姑娘言重,事有缓急,君父之命原不可违。”
“可是小姐……”
疏影的话尚未成句,我伸手握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接续说下去。转而对那名婢女开口道:“请问姑娘,王府中是否有福寿双全的妇人?”
那婢女想了片刻答道:“殿下乳母王夫人当是如此。”
我轻轻点头:“那有劳姑娘请王夫人替慕容清‘请方巾’。”
“这……”她有些犹豫。
我淡淡开口:“宫中既有急诏,必是圣上病势不稳,否则必不会轻易惊扰皇子婚典。因此,殿下此去何时能归尚未可知,这样等下去终究不妥。而新嫁娘若是自行揭下喜帕,是为不吉,纵然慕容清不在意,但日后传出,对殿下未尝是件好事。因此,请王夫人代为‘请方巾’,虽于制不合,却是有礼可循,亦不是没有过先例,事从权宜,有劳姑娘了。”
我的语音平静,言毕,亦不催促。
而那婢女沉默了几秒,开口道:“王妃所言极是,奴婢这就唤人去请王夫人。”
王夫人不一会便到了,随着喜帕的缓缓掀起,我看见一个华贵雍容的房间,百子帐、鸳鸯枕、龙凤被,床上撒满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各式喜果吉祥之物,摆设陈放,莫不喜气洋洋。
然而,这一片喜庆的世界里,我的夫婿,却并不在其中。
不是没有一丝失落的,然而心底,却是长长的舒了口气,纵然知道无可避免,可与一个陌生男子肌肤相亲,我想我仍未能全然放开。
迟,总比早好,至少可以能让我多一些心理适应的时间。
这样一想,又不免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木已成舟的事情,还有什么可抗拒,又有什么放不开的。
我在心底自嘲的笑笑,索性不再去想。
耳畔仍有喜乐和王夫人抱歉宽慰的声音,我微笑着,视线却缓缓落到了窗前。
案桌上,红烛摇泪。
此番良辰美景,只能注定辜负。
第四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择床还是别的原因,这一夜,我睡得并不安宁,睁着眼看天边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尽管已经尽可能的放轻了动作,起身的时候,还是吵醒了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