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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琅大约是没想到她这会儿竟还在,明显一怔。一边的方姑姑已道:“殿下,董先生做事,确实用心。昨晚没见你回,今日特意早早来了,一直等到此刻――他都如此上心,你怎的就不遵医嘱?先前林大人不是说得清清楚楚吗?我记得你自己也曾应过他的。再说了,什么事这么忙,能胜过你自己的身体?”
她唠叨着往里,话里带了些埋怨。萧琅不语,默默入内后,看向随后跟了进来的绣春,略一踌躇,终于道:“是我不好,累你久等了。”
说完全没郁闷,这自然不是真话。但此刻见他已经回了,对着这样的一个人,绣春方才心里积出来的不满一下便消散了。微微一笑,很是大度地道:“无妨。反正我也没别的事。”
“你累了吧?快先去**,把药澡也泡了,赶紧让他给你好好上药。本该昨晚的,你偏竟不回!快些去吧……”
方姑姑一边喊侍女们去准备,一边催萧琅。萧琅再看一眼绣春,转身去了。
绣春打起精神也做准备。过了一刻多钟,萧琅带了一身混着药味的清爽气息回来了,照旧上了那张贵妃榻。绣春正弯腰准备替他挽裤管,不想他忽然避了下,道:“我自己来吧。”说完伸手,开始往上卷裤腿。
这个魏王殿下,虽然看起来没别的皇族子弟惯常有的那种凌人盛气,为人也称得上谦恭,但这么些天下来,绣春渐渐也发现了,这个人的骨子里,其实处处透出区别于寻常人的贵族做派。她听侍女偶尔提及,说他不喜与人肢体多有接触,故每次脱衣后沐浴,侍女只能在外等着,以备召唤伺候。他对食物并不怎么讲究,但茶,却只喝顶级的龙园胜雪。他极爱干净,自己这个人就不必说了,连住的屋里必定也要纤尘不染,侍女需得早晚各细致打扫一遍,任何边角余尘都不能遗漏。他读过的书,要照一定的次序排列,不能调换位置、随意放置。他穿的衣物,外衫可不用最好的衣料,但贴身里衣,必定是松江贡布里的三梭精软布。再比如,就连卷放裤腿这种小事,绣春先前也从没见他自己动手过。一开始是那个名叫兰芝的侍女替他卷放,后来有些熟了,改为绣春替他卷放。他似乎也理所当然地接受着别人这种细致入微的服侍。像这样自己动手,倒是第一次见到。
绣春觉得他今晚的举动有些奇怪。但他既然自己肯动手,她自然不会跟他抢。看着他一折一折地将一边裤腿整整齐齐地折至大腿上部,再换另边,然后躺了下去,随手抽过一本书,如常那样翻看了起来。
绣春看他动作的时候,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这样一个明显带了点洁癖、富贵毛病也不少的男人,他在西北时,到底是怎么过来的?那一带她虽没去过,但凭想象,也可以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他在那里一待那么多年,到底是如何保持着他的这些臭毛病的?
绣春心里暗自腹诽了几句,见他已经准备好了,忙驱去自己脑子里不该有的乱七八糟念头,开始自己的工作。因为断了一次,这一次,她需要适当延长时间,尽量让药力发挥最大功效,以弥补昨晚。换句话说,他这个病人若不好好配合,最后加大工作量的,还是她这个医生。
萧琅躺下去后,视线便一直停在手中的书页之上。但是今晚和从前却有些不同――从前这种时候,他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书上,偶尔会留意下坐自己腿边的董秀。今晚却反了过来。他的视线落在书上,注意力却一直停在此刻这个正忙着替自己上药推拿的少年身上。这让他有些懊恼。
昨晚他没回,原因很简单。并不是他真忙得必须留宿于宫中,而是他忽然对自己有些不笃定起来,甚至有些抗拒让这个少年再靠近自己,在他的肢体上做出像此刻这样亲近的动作。
他自然清楚,对方不过是在为自己上药而已,林奇也曾用他的手对自己做过相同的事。但是自从前夜那个梦后,他竟开始忐忑不安,这种情绪甚至已经影响到了他白天处理政务的效率。那么不再与他见面,让他从自己眼前消失,自然就是最直接的选择了――他需要几天时间,来消除这种显然已经影响了他的不该有的负面情绪。
今天晚上,他本也不想回的。但方姑姑第二次派人传来的口讯让他改了主意。他知道她,要是他不回,她可能真的会亲自入宫押他回,所以他回来了,但特意很晚。他以为这个少年已经离开了,没想到他竟还一直在等。
他早就注意到了,董秀有一双灵巧而纤细的手。手心微微生肉,柔软得不可思议。当他往手心涂满药膏擦热,用带了他温度的那双手贴上自己腿部的时候,那种温热细致感,通常会让他十分享受,有时候,甚至不希望他停下。
就像此刻,虽然他的视线一直在手中的书卷上,但是感官上传来的那种愉悦,让他无法不去留意他在自己腿上的一举一动。她的手停在了他的大腿上前方、转到了膝两侧、改用手指弹拨、再将他的腿微微曲起,用掌心来回揉擦他的N窝……
这是个非常敏感的地带。先前他这样做的时候,萧琅只觉舒适。此刻,一种异样的感觉却倏地经由那片小小的地方,如电流般地蔓延到了他的全身,他甚至觉到自己身体微微一紧,心里顿时生出了一种浓重的罪恶感,勉强忍着,在她结束,改为按揉自己两侧韧带时,终于忍不住,略带了些僵硬地问道:“你好了没?”
绣春手一停,抬眼看他,见他微微侧着脸还在看书。要不是自己刚才听得清清楚楚,简直会以为他没开口过。
她早就留意到了他今晚似乎和先前有些不同。此刻的神情和说话声里,甚至带了丝反常的冷淡。和先前他给她的感觉迥然不同。她猜测他应是肩上压力过重,加上慢性疲劳,所以导致情绪波动――这完全可以理解。所以并未在意,反而微笑着解释道:“殿下,因为你昨晚少上了一次药,所以这次要适当延长时间。”
他恭和的态度,让萧琅一下又开始反省自己的粗暴。说来说去,关他什么事呢?完全是自己这边出了问题……
他压下心里随之而起的那种歉疚之意,极力命令自己忽略他那双手在自己身上游移的感觉。此时却又听他道:“殿下,往后你再忙,也不能像昨晚那样不回。你也知道,林大人走之前,千叮万嘱过,中途是不能断的。你回来再晚也无妨,我可以等的。”
他忍不住看向他。见他正抬眼望着自己,那双在梦里曾让他生出过邪念的漂亮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目光里带了浅浅的关切。
他想了下,终于定下心神,放下手上的书,从榻上坐了起来,望着对面的少年,缓缓道:“董秀,以后你不用来了。我让太医院里别的人来接替这事吧。”
绣春这下是真的愣住了,停了手,“怎么了?”
萧琅道:“是这样的。以后我会越来越忙,天气也愈发冷了,每日这样来回,确实不便。更不好让你每次都等得这么晚。所以我觉着,换个人更妥当……”见她脸色随了自己的话微微一变,忙补了一句,“你别误会,和你无关。你做得很好……”
绣春自然不是个笨蛋。
这个魏王这两次态度忽然反常,她在心里也猜测过缘由。她根本就不信他口中所说的什么太忙的话。完全就是借口而已。如同恋爱中的一对男女,倘若情正浓,便是隔了千山万水,也会寻找一切机会见面。倘若情松爱弛,一方甚而变心,即便朝夕相对,也会极力避开。虽然比喻有些不当,但道理却是相同。
显然,这个魏王殿下对自己这段时日以来的护理,不但不领情,而且还不满意。
先前,她所扮演的,一直是个成熟而耐心的医生角色,容忍着这个特殊病人的各种毛病。这除了林奇的嘱托,更多的,还是出自自己的职业习惯。但是现在,当她意识到这个高贵的病人并未对自己的付出有所尊重时,心里头住着的那个本色的她自然便开始冒头了。
“无妨,”她的脸色转凉,淡淡地道,“殿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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