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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凉亭里落座,用过了茶,赵祯与吕夷简等诸位宰执相公听了徐平和燕肃两人的介绍,当即同意,新式刻摆送到司天监去校验。第一个阶段三个月,到时再议。
有了燕肃前边莲花漏无数折腾的经验,这次倒是干脆利落。还有一个原因,新式刻摆本就是由楚衍带司天监的人参与的,少了最主要的反对力量。
纷纷攘攘直过了近一个时辰,徐平让家人准备酒筵,吕夷简也让各官员随便到处看看。酒筵开始肯定还要做应制诗赋以记盛事,自恃文采的先出去打打草稿。
凉亭里面,只剩下了宰执和翰林学士,以及陪着的徐平。
说过几句闲话,赵祯开口道:“前些日子徐平上奏,说是候选官员在京城衣食无着,甚至有冻饿而死者,着实可悯。而且开封府也有奏报,说是候选官员之中,有在京城苦等过一年者。为养家糊口,有人去从事商贾之事,甚至还有官员为人佣工,着实有失朝廷脸面。朕决计出内藏库钱,选处地方给这些官员暂时安居,让他们衣食无忧。不过这么多人总不能天天无所事事,徐平建议,不如就让他们聚在一起读书学习好了。学习律令,熟悉吏事,等到除了差事,也能更好为朝廷效力。”
吕夷简捧笏道:“陛下宅心仁厚,此是仁政,天下必共颂陛下圣德!”
王曾道:“这些日子,已经有些候任官员开始到了。只是现在缺乏人手,只有开封府派出的几个公吏管理此事,有些杂乱无章。”
赵祯点头:“朕也想到了此节,此事需要人提举。如今三司条例司的事务不太繁忙,石全彬有了空闲,便就让他管勾此事如何?”
吕夷简和王曾相视一眼,吕夷简道:“石全彬为人谨细,倒是个人选。不过他只能管理杂事,在那里的都是官员,却不好归他管。”
石全彬是内侍,既然是皇上出的内藏库钱,由他去管钱别人说不出什么来。但要说在那里学习的官员也归他管,那就不可能了,两府这一关就过不了。内朝不能预外事,官员的管理,怎么也轮不到内侍来插手。
赵祯心里也明白这一点,两府会抓死文武百官的人事权。皇帝可以最后决定,建议权和管理权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的,学习的事情当然要抓在自己手里。
晏殊道:“依臣之见,不如由审官院和三班院各出一人,与石全彬一起同管勾此事。有三人商量,出了事情也不至于拖延。”
此时知审官院的是狄棐,知三班院由石中立兼任,两人都带翰林学士,只是不带知制诰,不在学士院当值,也不草制,此时都在凉亭里。
听了晏殊的话,石中立道:“三班院哪里能够派得出人去?偌大院子,大的小的全都加起来只有二三十个,公文都没有人去送,如何还能管得了别的事情?”
张士逊不满地道:“三班院的人虽然不多,但若就说是忙得没有空闲,这话也没有人信!只要想抽,还是能抽出几个人来的!”
“没人,没人,还是枢密院别派人去!”石中立连连摆手,“再者说了,京里候选的武臣又不一定都归三班院管,既然文臣是审官院,武臣也一样由枢密院派人才对!”
管理官员人事的四个衙门,就数三班院的架子最大,规矩最多,管事的公吏上下其手收钱也最黑,这一点官场上无人不知。谁当枢密使,都会看着三班院不顺眼,可惜也实在奈何不了那些人。当年桑怿就是被暗算,不得不到岭南找徐平。
认真说来,閤门祇候想当于文臣中的馆阁,这么重要的贴职,三班院的公吏敢公然叫卖。只要给够钱,便就给你加上一个,从此升迁比别人快。
可问题是,你再怎么着裁人,总不能一个人不留。现在三班院的公吏很少,他们干脆连公文都不送,都是别的衙门去送去取,谁也没有办法。知道他们舞弊,可就是抓不住把柄,那都是跟泥鳅一样滑的老油条。低级武官的升迁大多是循资,各种条例特别多,把旧人全部裁掉换新人,根本就做不到,只能这么将就着。
石中立比谁都明白这种情况,这种滑头让他们去管来培训的官员,不是给他们收钱的路子吗?只怕三班院一旦接了,就会变成第一大肥差。不过他是个滑稽性子,有话从来不直说,只是推说没人,不好曝自己的家丑。
见张士逊的脸黑了下来,吕夷简道:“三班院委实没几个人手,还是枢密院别差人去管。此是大事,不能马虎了。”
见吕夷简也如此说,张士逊只好同意。
候选的本来都是低级的官员,高级官员都是直授实缺,本来就该是三班院管着才是。不过石中立推三阻四,知道他的性子,只好由他。
定下来主管的人员,至于细节,自然是相关衙门下面商议,在这里谈论就不合适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由政事堂和枢密院下去安排。
赵祯又道:“现在地方有了,后续也会有章程。还有一件事,这些人聚起来之后说是学习,到底学什么?不知诸位可有想法?”
见大家沉默不语,徐平道:“臣倒是有个想法,就是不知合不合适。”
“尽管说,今天只是随便说话,不需拘束。”
“让官员学习,若是让他们跟国子监的学生一样读诗书,就没什么意思了。臣以为,还是以学律令吏事为主。可以在朝廷中指定一些长于此事的官员,让他们闲时到那里授课,给些钱粮补助,也可以叙功,不知可不可以?所谓教学相长,这样对去授课的官员,也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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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中书条例
这是在职培训,在徐平看来,是不好去学习理论的,一个不好,那里就会变成意识形态的战场。欧阳修带着自己志同道合的天天去讲韩愈孟子,再来一群讲荀子,而且这个年代,引佛入儒援庄入儒也大有人在,那地方可就热闹了。
馆阁是读书修书,并没有讲课,才会如此清静。就是这样,每到编书的时候,也是闹得不可开交。因为《唐书》芜杂,一直有重修的声音,现在还没有开始动手,怎么修已经开始吵起来了。这要是让这些人去讲诗书,那热闹可以想见。
所以徐平的意见,干脆就完全不允许在那里讲什么圣贤大道,老老实实地学法律学条例,结合案例讲施政经验。让进去的人,真真正正学到东西,不要只是成为一个交际场所,互相称兄道弟好在官场上拉帮结派。
只是徐平的想法,明显跟其他人不同。
赵祯想的是利用这样的机会,拉近下层官员跟自己的距离,防止被两府架空。这是祖宗家法,自太宗时候起,特别重视跟中下级官员面对面的机会。凡是外任的没有特旨都要陛辞,回京述职都要面对,跟皇帝直接汇报自己的计划和经验。这是防止皇权旁落的重要手段,一有机会,赵祯就想利用起来。
宰执们想的恰好相反,就是哪怕有了这么一个机构,也绝不可以让内朝夺了外朝的权。宁可用资序用磨勘法限制官员和升迁,也不能让人事权失控。所以在宰执们的心里面,怎么教不重要,但必须把学士院的翰林学士排除在外。
见凉亭里的人听了自己的话都沉默不语,徐平不由心里打鼓,是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没有啊。静静想了一会,才恍然大悟,自己还是忽略了君臣矛盾。在座的除了自己,只怕没人真地关心教什么,教完了之后怎么处置才是他们在意的。自己说的跟这些人想的两边不沾,他们自然就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下结论了。
沉默了一会,赵祯道:“朕以为,徐平讲的确有道理。既然是花了钱粮,又费了许多功夫,自然是要让到里面就学的人学些真对朝廷有用的。不过这种事情以前都没有人做过,徐平,你可以把自己的想法详细说一番吗?”
徐平应诺,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递给赵祯:“这是臣这些日子赶出来的,依着若是让臣去讲钱粮之事,便就是当如此。大道理也没什么好讲,就是用臣在为官时碰到的一件一件事,详细分析当时的利弊得失。为什么那么处置,做了之后达到了什么效果,有哪些跟想的不一样,得在哪里,失在哪里,为后人镜鉴。”
赵祯接过册子,随手翻阅。里面是徐平取了自己在邕州任通判时候的几个典型案例,详加分析,中间利弊得失和一些心得。这是徐平前世所习惯的,他的身份也没人请他去讲什么大道理,培训都是讲实际的东西。依他想来,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