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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拱辰一进客厅,见到欧阳修坐在这里,不由道:“原来永叔早已经过来了,怪不得去你住处见不到人。刚好,我们一起去副使中牟庄园,玩乐几天。”
欧阳修急忙起身与众人相见。
王拱辰领了两个人过来,向徐平介绍。一位是天圣九年中制科的富弼,另一位是天圣二年进士尹洙,还有一位荫补为官的梅尧臣。
梅尧臣也曾参加过科举,只是不幸落第,只好借着叔父梅询的关系荫补为官。梅询曾经做过翰林学士,现在出外为官。除了学问,梅询最著名的是讲究,每天都把自己身上熏得香喷喷的,有不少人为了特意闻他身上的味道去拜见他。与另一位不修边幅的当年的学士窦元宾恰成对照,世称“梅香窦臭”,不过这梅香可不是后成丫环的意思。
这起来这个年代的读书人很有个性,除了“梅香窦臭”这一对,稍早一点还有一对“盛肥丁瘦”。盛肥指的是盛度肥胖无比,瘦自然指的是丁谓瘦得跟猴一样,不过这一对指的是他们的体形,不像前一对那样有个性了。
梅尧臣早有诗名,开有宋一代的诗风,如果单论在诗坛上的地位,比石延年还要重要得多。是以他虽然不是进士出身,在这些少年成名的文人当中,也没人瞧不起他。
不过科举失意,对梅尧臣是很大的打击,使他的性格比较偏激,甚至有些古怪,有的时候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搞文艺的总是比较敏感。
尹洙中进士早,成名也早,开一代文风的人物,最少这个时代,比其他的年轻人地位要高一些。欧阳修几人跟他亦师亦友,文风都受他的影响,正慢慢走向成熟。
富弼自不必说,徐平前世就知道他的大名,政治成就最高。天圣八年富弼没有参加科举,赏识他的晏殊和范仲淹让他参加第二年的制科,在仅有很短的时间准备的情况下,富弼应制科成功,踏入仕途。以制科的难度,富弼可以称一声天才了。
也正是这种人物,晏殊才会在他还没踏上仕途之前,就把女儿嫁给他。
徐平自己虽然也是一等进士出身,但为官之后一直管钱粮,要不就是打仗,在文学上乏善可陈,也没有哪个少年学子来他门上投文谒见。这是第一回,自己家里文人学士济济一堂,虽然心里对这些东西并不怎么看重,还是有些兴奋。
此时已经过了午时,太阳开始西斜。中牟离京城可不进,为了在天黑前赶到地方,忙命小厮收拾准备出发。
众人到了院子里,徐平对一旁的李觏道:“你也随着去,温习也不急在这一时。此次去中牟的文学之士不少,你也正好讨教一番。作诗写文章,非我所长,却正是这一群人的日夜研习的,随便指点几句,也够你终生受用。”
李觏躬身行礼:“谨遵先生教诲。”
殿试的时候要中进士,文采不是最重要的,但是要想获得好的名次,文采就必不可少了。如果文里出现几个让人击节赞叹的句子,名次就能上升不少,不是小事。
进士和进士不一样,最前面的几位,再是不怎么样,当到五品以上的高官,甚至职到待制以上的侍从,都不是难事。稍后的一甲进士,只要不出大错,十年之内到知州几乎也是跑不了的,进入朝堂任要职都有机会。再后面可就难说了,到了最后一两等,踏入仕途的时候不过是选人,虽然比一般选人升京官容易,但没有大的机遇,一辈子也难有出息。
徐平自己是一等进士,越来越体会到了这一点。不说别人,当年他在中牟种地的时候郭谘就是中牟主簿,相当于其他路的大县知县。后来徐平做到盐铁副使了,郭谘还是大县知县。当中当然有其他因素,但进士科甲不同的影响还是起了重要作用。
落第的盼着只要中个进士就好了,中了进士的又想着名次靠前一点才好,实在是事实就是如此,名次对日后的仕途影响太大。不说别的,一等进士地方一任之后就可以任馆职,不用大臣推荐,其他甲第哪有这个待遇?像欧阳修这些人,不是机缘巧合,初授官就到洛阳任职,碰到大人物赏识,哪有馆职给他们做。
洛阳到底是西京,在那里坐镇的一般都是朝中重臣,前面三任钱惟演、王曙和王曾几人,哪个不是带着使相。只要得他们青眼,一句话就前途无量。
如果像徐平这样,一脚踢到川峡岭南去,碰到武臣知州,再是文采斐然,也没有人荐举你,只能苦熬。能不能熬出头来,就只好听天由命了。
这个时候习惯高第取寒门,就是这个道理,这些高第的进士才是皇帝的自己人,一路升迁不用看大臣脸色。没有人荐举,那就从制度上保证他们的升迁速度。
李觏在徐平这里也有些日子了,看多了这些官场里的门道,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得了徐平吩咐,匆匆忙忙地回自己房间收拾,带着几篇自己作的得意文章,好遇人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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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猎犬
一行十几人,出了城门,上了去洛阳的官道,便纵马驰骋。马奔驰在官道上,迎面吹来凉爽的风,带着春天的勃勃生机,令人心旷神怡。
徐平连续忙了几个月,今天才算是放松了心情,格外畅快,见路上行人稀少,便催马急驰,风一般向西行去。
徐家的马好,别人初时跟着还觉着好玩,一口气跑出十几路去,跨下的马喘起粗气来,才不敢由着性子,速度渐渐慢下来。尤其是王拱辰和欧阳修几个人,自己没有马,骑着的是徐平家里的马,也不知道是送给自己还是借给自己,更加爱惜马力。
远离了众人,甚至连随身的兵士都甩在了后面,徐平才放慢速度,选了路边一处高旷的地方,停下等着众人。
不远处汴河里的船只稀少,张着帆缓缓地行近。北方更远的地方是连绵的太行山,山的那一边,就是河东路的腹地。
这里是中原,锦绣之地,不是邕州那边远的瘴疠之乡,然而四面看去,依然是群山连绵。徐平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真正一望无际的大原野,反正他没有见过,在这片世代生存的土地上,站在山上看,远方还有更高的山,站在平地看,四周都是山。
或许有一天,他可以走出这一重一重的山脉,找到望不到边的平原。
不知等了多大一会,其他人才赶上来。
王拱辰看徐平跨下的马跑了这么远依然神骏无比,不由赞道:“都说副使中牟庄里养的马好,开封城里还不觉得,出城跑了这一回就显了出来。我们刚才连你的影子都看不见了,这马却像还没跑开的样子。”
徐平笑道:“这是用青塘马选育出来的,自然非平常马匹可比。不过天天在京城里面骑着,没有它撒欢的机会,都快养废了。走吧,快点赶到庄里,你们也挑匹好马骑着。”
徐平跨下这匹马,如果在开封城里卖,怎么也值两三百贯钱。不过徐平没有很多富人高官那种收集好马的习惯,并不怎么爱惜,只当平常坐骑,上朝下朝骑着而已。
这时候的马就像徐平前世的车,越是有钱人越是讲究骑好马,越是能够卖上价钱。徐平庄里每年卖近百匹马,基本没有低于一百贯的,是开封府的大马贩子之一。
一路无话,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众人终于到了田庄外。
经过这么多年,徐家庄已经成了附近不小的村落,不少庄客成了佃户,三三两两地分散在庄子周围。徐家的大庄院也扩大了一些,此时里面还有两百多庄客。
按照徐平的想法,田地租佃出去自然不如集中在一起耕种的效率高,不过无论是徐昌还是现在管着庄里的吕松,也就能够直接管着这一两百人,再多各种杂事他们就忙不过来了。徐平又不能自己直接来管,只能一年一年地增加佃户。
吕松早已经等在庄口,见徐平一行过来,忙上前见礼,拉住了徐平的马。
由着吕松牵马前行,要不了多久,就进了庄门。
自从徐平回来,这庄子又增大了不少,整齐有序,又热闹非凡。跟在后面的王拱辰和欧阳修等人看得连连啧舌,豪门大院他们也去过,特别是钱惟演在洛阳的园林,占的地方广大,修整得也非常豪华,但却没有这处田庄的宏大气魄。
说穿了,那些园林是供人游玩的,徐平这里则主要是种地,耕、林、牧、渔全方位发展,背后有千顷土地支撑。生产型庄园的气势,自然不是消费型的游园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