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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铁司的长官厅里,徐平看着站在下面的一个瘦小精干的中年汉子,沉声问道:“你就是催驱司主事冯力行?”
冯力行躬身道:“回副使,小的正是冯力行,在催驱司里任个主事。”
“你是催驱司的主事,月月都有俸禄,冬天有绵,年节有肉,三司哪里对你不住?”
冯力行并不知道因为什么被押到盐铁司来,见徐平面色不善,忙赔笑告罪:“副使怎么如此说?小的一家吃穿全靠三司发的钱粮,心里只有感激。”
“是吗?”徐平看着冯力行,猛地一拍桌子,“那你怎么唆使街头闲汉,冒充三司的人上街闹事?如今事情已经发了,还在这里巧言令色!是要讨打吗!”
冯力行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徐平这么快就摸到了他这里,嘴上却不敢认:“副使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言?小的在三司一向都本本分分,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徐平冷哼一声,站起身来,到了门口,吩咐守的兵士:“带那厮过来!”
两个兵士抓着冯力行的胳膊,抓鸡一样提着他跟在徐平身后。
进了审问庞大海和秦三的小屋,徐平道:“把这厮放下,让他认认自己找的人。”
兵士应诺,把冯力行一把掼在地上。
庞大海早已被吓掉了半条命,看见地上的冯力行,表情呆滞,只是皱了皱眉头。一边的秦三没有受庞大海那么多苦,此时已经缓过神来,见到冯力行,立即高声喊道:“这次可被你害苦了呀,冯主事!你的钱赚到手里还没花,这就要吃官司!”
冯力行从地上一下爬起来,对秦三厉声喝道:“秦三,你胡说什么!你不过是个街头上的闲汉,跟我有什么关系!”
徐平走到案几前,拿起状纸道:“这里庞大海和秦三两人都交待得清楚,是催驱司主事冯力行许给他们钱财,并提供了公服,让他们上街闹事。”
把状给放下,徐平转身对冯力行道:“你这罪过,够得上秋后问斩了!老实说清楚是什么人主使,为什么这么做,戴罪立功,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冯力行脖子一拧:“副使说的事情小的一概不知!”
徐平笑着摇了摇头:“那位庞大海,先前的嘴巴比你还硬,现在还不是老老实实地招了?痛痛快快地说出来,也少吃些苦头,你何必呢?”
“哼,副使这里私设刑堂,严刑逼供,这些街头贼人的话一句也信不得!我自清清白白,再怎么问,也与他们说的事情无关!”
徐平看着冯力行,语气有些无奈:“我也不想用刑,可就是奇了怪了,你们这些人既然做出这事来,怎么就没一个人老老实实招供呢?敢做不敢当?你跟他们两人不同,是三司公吏,在长官面前还没一句实话,受刑可不会像他们两个那么轻松!”
冯力行冷着脸道:“副使一定要冤枉小的,我又有什么话说?”
“来呀,把人绑起来!”
兵士上前把冯力行绑住,徐平缓步走到他的面前,沉声道:“两人口供清清楚楚,家里抄出来的公服也符合他们所说,是你从催驱司拿出来的,别说冤枉你!既然你拼着受刑也不想说,那我就成全你。不过这次可不像他们两个那么轻松,如果你嘴一直硬下去,这双手就此废了。以后哪怕遇到大赦,你也是个废人,想清楚了!”
冯力行闭上眼睛,根本不搭理徐平,显然是铁了心硬扛。
徐平让兵士把冯力行绑在柱子上,双手伸开,各个手指都绷得笔直。又让兵士取了牛筋做的弹弓来,只把牛筋取下,朝着他十指关节乱弹。
这是徐平前世从杂书上学来的明朝锦衣卫的酷刑,初时还不怎么厉害,越到后面越是痛入骨髓。这刑比刚才用在庞大海和秦三两人身上的更重,痛感是越来越厉害。
………………………………
第144章 僵局
盐铁司的院子里,四处散落着摆了十几张桌子,每张桌子后面都坐着一位御史台的老吏,按照司马池等人拟定的条录审问昨天闹事的公吏。
徐平不看行刑,离了长官厅,到院子里观看刘沆等人审案。
按照要求,每天都要把审理的情况上报政事堂,依照宰执们的指示行事。数百人抓在盐铁司里,先不说没有地方关他们,天天这样乱哄哄的也影响政务。所以此事必然是要速战速决,不可能拖延下去。
按照现在的前况,徐平想象中的幕后黑手连个影子都没有,即使多抓几个人出来,也无非是牵连到一些上层公吏,本质并没有变化。再没有关键突破,政事堂随时都有可能把整件事情叫停,现有的人员按罪名分别发落。
付出了这么多心血,这样的结果徐平如何甘心?明明知道有一个大脓包长在三司的身上,却不能把它戳破,把脓血放干,以后做事情都没有信心。
过不了多久,就有几个混在公吏中的闲汉被人认了出来,司马池几人大喜,急忙分派兵士前去捕捉。
徐平在一边看着没有吭声,他也想看看这三人有什么手段,能够把这些滚刀肉一般难缠的街头闲汉的嘴撬开。作为司马光的父亲,司马池还是有些能耐的,不然也不会跟颇有干才的庞籍成为莫逆之交。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今天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不知道能不能有令人振奋的消息。
除了被公吏们认出的街头闲汉,还有几个衙门的主事公吏牵连进来。他们都是威逼利诱手下参加闹事,有挑唆的嫌疑,一并也被抓来。
几个闲汉一进盐铁司,到了几位官员面前就哭天抢地地喊冤。
司马池和吴遵路哪里听这些废话,他们手里早已有了别人的口供,抓人来是问罪不是要你认罪的。把这几个闲汉拖到旁边无人的小屋,御史台和开封府的手段放出来,让徐平大开眼界。这才知道自己还是心太软,动刑的时候见不得血。
在司马池和吴遵路两人的手里,进到小屋里先就来一顿杀威棒,哪里给这些人嘴硬的机会?然后才是仔细审问,时不时就棒打棍夹,先脱掉这些犯人的一层皮再说。
不过效果并不比徐平的手段出色,把人打得半死才得到几张供纸,又牵连了两个三司的高级公吏进来。还有好几个闲汉咬死了无人指使,自己就是去凑热闹。用刑的把他们的命打掉了半条还不改口,这些闲汉本就是吃的挨打的饭。
正在徐平看得认真的时候,长官厅那里看守的兵士过来,低声禀报:“副使,那个冯力行招供了!”徐平精神一振,抬步就随着兵士回了自己官厅。
一进小屋,就见到冯力行绑在柱子上,两只手都血肉模糊,黏糊糊地粘在一起,连手指都看不出来了。脑袋有气无力地歪在一边,看着进门的徐平双目无神。
快步走到案几边,徐平拿起上面的状纸认真观看。只看了几行字,徐平的脸色就黑了下来。越往下看,脸色越是难看。
这个冯力行,竟然供称是自己对裁减三司人员不满,自己又不敢上街闹事,所以才雇了两个闲汉前去。自己的罪行就是如此,再无他状。
把手中状纸腾地拍在桌子上,徐平大步来到冯力行面前,一把按住他的脑袋:“你的骨头还真是硬,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在了自己身上,真不怕死吗?”
冯力行有气无力地道:“副使要口供,小的就给副使口供,还要怎样?”
“我要的是实话!”
“小的所说,句句是实――”
徐平冷笑:“把我当傻子啊?你怎么知道第二天会有人闹事?裁减人员的消息传出去是当天下午了,第二天就旬休,你哪里准备好的公服?你这杀才,不过一晚上的时间,你就能够找好人,吩咐好行动,一切做得天衣无缝?你傻还是我傻?”
“副使要口供,小的已经给了口供,口供上面句句是实……”冯力行的精神开始有些涣散,说话有气无力的,口风却还是紧得很,关键的消息一点不漏。
徐平只觉得心中怒火腾腾上升,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竟然面对一群勾结起来舞弊的小吏有一种有心无力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人能够如此操纵这些小吏们的命运?或者换一句话说,这些人的背后牵连到了多么大的利益才能做到这个地步?让自己束手无策。
以前不是没人查过三司公吏的勾结贪渎,仅仅一个小小的香药院,严查一众公吏之后就能增加收入二三十万贯之巨,是以前账面的五六倍。如果其他库司也是这种情况,这个数字就非常可怕,一年数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