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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使徐平发现了一个问题,自己写不好这个时代所用的字。这一点无关繁体简体,后世的繁体字要到清朝才定形,更不用说简体字了。如果一厢情愿地认为古代人都用繁体字,也会倒霉的。比如这个准字,装逼写个繁体,如果交到官府的手里,不定就会被当成丁谓奸邪一党,从此仕途无望也是可能的。
偏偏自己附身的这个纨绔子弟虽然老爹自小请名师教导,却还是不学无术。徐平比较了一下,这家伙认的字中竟然有不少与自己前世记忆中的简体字相同,可明明是有繁体的。这就是宋朝所谓的俗字,老师对这家伙的评价是好用俗字村语,未来无非是工商一流,出头是没什么指望了。
顺便说一句,老师是这家伙的未来丈人,落第的举子,乡贡的诸科,专攻《春秋》三传。就在不久前,他又落榜了。
徐平是个读书的人,既然到了这个文人为尊的年代,对于科举高中还是有点想法的。可字写不对,这就是个大问题。更不要说还有对皇家的各种各样的避讳,比如州军本有通判,现在要避太后老爹的讳,就改成同判了,可想而知这个事情有多复杂。
正在徐平浮想联翩,脑仁都痛的时候,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年人寻了过来,到了徐平的面前,叉手唱个喏,道:“大郎,夫人从镇里回来了,已经到了庄后,你快去迎接一下。”
徐平认得这是自家的仆人,这处田庄的管庄,自小在外公家里养大,父母成亲之后,便跟着自家姓,取个名字叫徐昌。嗯,父亲徐正继承了岳父的遗产才一飞冲天,后来挣到万贯家财,连这些家仆也一起继承了。
徐平站起身,对徐昌道:“麻烦都管了。”
两人绕到庄后,正迎着徐夫人一行。
一辆牛车在前面,因为天热帘子掀了起来。
里面正中是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身上衣料华贵,但并不铺张,面色微黑,神色冷峻,正是徐平的母亲张玉真,人称铁面张三娘。
旁边一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挽着双髻,水蓝衣裙,白嫩的瓜子脸,神情沉默淡然,正是徐平的未婚妻,自己老师的女儿林素娘。
林素娘与徐平前身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但性格却格格不入。林素娘知书答礼,虽然小小年纪,进退都有法度。在现在的徐平看来,她完全就是历史书上写的那种贤妻良母,嗯,真真正正的古代人。徐平前身是个纨绔子弟,平生放纵不羁,根本玩不到一块去。而现在的徐平,对这种如同从书里走出来一样的古代人,有一种本能的距离感。
两人的身边,一左一右还坐着两个人。
左边一位是中年妇人,白白胖胖,浑身上下收拾得一丝不苟。这是母亲小时候就陪伴在她身边的女使,也就是婢女。母亲嫁给父亲的时候,陪了些嫁妆把她也嫁出去了,前些年老公死了,家道艰难,母亲念旧,又把她雇了回来。有铁面张三娘撑腰,这位在徐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人人称其为洪婆婆。
右边是一位**岁的小女孩,眉目清秀,穿着一身青色的粗布衣裳,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小小的旧包袱。她靠着车边虚坐着,一直低着头,一双黑黑的眼珠不时转一下,偷偷打量周围的人,满是好奇之色。这小姑娘徐平以前没见过,不知是什么来路。
前边牵牛赶车的,是家里在镇上酒店里的小厮,名叫刘小乙。
在牛车的后面,一身白衣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是徐平的老师,也是他未来的岳父林文思。他热得满头大汗,跨下一头黑驴。
林文思不是本地人,多年之前来开封赶考,因缘际会认识了徐正,两人投缘,便住了下来。后来更是托徐家的关系,在开封落下籍来。要知此时开封府是大宋首善之地,发解举人的名额之多,远不是其他地方能比的,就好比前世落户口在北京然后参加高考一样。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交情,林文思才不顾徐平是个浮浪子弟,把女儿许给了他。
看见他骑驴徐平就想笑,因为这与自己记忆中古代的风情太不相同。虽然张果老倒骑毛驴是个很熟悉的形象,但见到大男人骑在小驴上,徐平还是觉得滑稽,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协调。
可是没办法,这是宋朝,缺马的年代,不是豪门大族,还真就是骑不上马,有驴骑就不错了。
徐平走上前,给张三娘行个礼:“妈妈劳顿,一路辛苦了。”
张三娘露出笑容,虽是铁面,竟然也很慈祥:“天气炎热,你不必拘于礼数,快先回庄里厅上去,我们马上就到,一会我有话对你说。”
徐平在原地踌躇,不知该怎么办。作为儿子,他应该在一边小心陪着母亲,这是孝道,怎么能先走一步?可来自前世的记忆,让他实在没这个觉悟。
张三娘笑容更灿烂了,对身边的林素娘道:“大郎前些日子精神不好,学舌的就说他状似疯颠,却不知道是痛改前非,我儿现在也知道礼数了。”
林素娘微笑道:“都是夫人教导有方。”
张三娘终是心疼儿子,对一边的徐昌道:“都管,陪大郎先走一步,避避暑气,不用陪着我们。”
有人相陪,徐平不再扭捏,与徐昌当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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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秀秀(上)
回到大厅,徐平坐了一会,便乖乖到门口等着。毕竟对自己来说,这是个陌生的世界,万事小心谨慎,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徐昌站在门口,好奇地看了徐平一眼。印象里这位自小就是无法无天,不知礼法为何物,每天都是呼朋引伴,牵黄架鹰,怎么一下这么懂事了?莫非家道中落,人就一下长大了?
并没有等多久,张三年娘一行就到了厅外。
徐平急忙上去见礼罢了,迎着到厅里坐下,徐昌自去安排点茶。
张三娘见徐平乖巧,脸色好看了许多。喝了茶,对众人道:“家里现在的光景,不比从前了,你们也应该多少有些耳闻。前些日子,员外得罪了如今正当红的马史馆,他是太后的亲戚,又提举着在京的各司库,没办法,家里把万胜门外的酒楼典卖了,回到乡下来。我们家大业大,不能坐吃山空。可这处田庄虽然不小,却是个赔钱货,今年自春以来大旱,一分收成也没有。我和员外还想过些年把酒楼赎回来,只好到白沙镇上去买了个酒楼,一切从头开始。往年在东京城里,我们都是取班楼的酒卖,自今以后,要买曲自己酿了。”
张三娘叹了口气,接着道:“诸般事情千头万绪,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么照顾不到的,都海涵些吧。这处田庄,我和员外是没精力管了,自今天起,洪婆婆到庄里来,一切事情都听她吩咐。徐昌,你也是家里的老人了,好好陪着大郎,不要闯出祸事来。”
徐昌答道:“小的明白,夫人安心。”
转头看看一边强绷着脸的洪婆婆,心中暗暗叹口气,也不分辨什么。
张三娘看了看林文思,又道:“今年开封府大旱,灾民不少,流民多了事情就多。再加上今年是大比之年,多少落第的举子在东京消折了盘缠,一时回不了家乡,流落在开封府各县,不定就要生出什么事来。大郎,往年在东京城里,由着你的性子胡闹,今后就收收心吧,好好在庄里跟着林秀才念书,不要再去招惹往日的那帮狐朋狗友。徐昌老成,你多听他的话。”
徐平急忙道:“孩儿明白,定然不让妈妈担心。”
见儿子乖巧,张三娘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容,对坐在身边的林文思道:“亲家,我们是自家人,你和素娘便在庄里住下,多多督促大郎的课业,不要让他走到了邪路上去。”
林文思苦笑道:“放心,我理会的。”
他也是个落第的举子,张三娘刚才说的实在让人心酸。
徐平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听张三娘的口气,也没指望他能读出个名堂来,只是让他有点事做,不要惹事就好了。这做法,倒与前世不少父母想法相通。难道在这些人眼里,自己真就是个没出息的混混?
把话交待完,张三娘又道:“人生在世,哪能没个沟没个坎的?虽然现在家里光景不好,只要勤快,总能否极泰来。想当年,员外一个人挑个担儿到东京城里讨生活,还不是挣下来偌大家业?大家安心过日子就好。”
徐平撇了撇嘴,老爹真正发家,还是因为娶了一门好亲吧?
说到这里,张三娘才把先前的那个小女孩招过来,对徐平道:“这是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