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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祯举杯:“饮酒,饮酒。今日你我君臣不谈公务,只是闲聊。”
活了三十多年,赵祯还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刚出开封府的时候还有新鲜劲,骑了几天的马,就有些撑不住了。心中有些后悔,早知道这么辛苦,就不答应北巡了。不管是对契丹,还是禁军改制,自有大臣去做,拉着他这个皇帝折腾是怎么回事?
此次北巡的意义赵祯一清二楚,数十万大军北上,皇帝亲征,不管是用什么名义,契丹都必须小心应对。不在对面的山前幽州一带点集重兵,耶律宗真和他的大臣们,晚上肯定睡不着觉。开封府禁军北上后,河北路聚集了大宋近六十万禁军,加上沿路各州粮草储备充足,一个不小心,就真打过去了。
在这个季节点集兵马,足以让契丹伤筋动骨。兵可以使用游牧部落的兵,游牧部落的青壮一旦点集起来,剩下的老弱妇孺能不能准备好秋后的物资,就难说得很。数十万大军进入山前几州,当地必然要征发徭役,运草运粮,要耽误了秋后农事。
禁军是常备军,前几年整理过后,后勤也不再依赖地方。数十万禁军聚集河北,对当地农事影响不大。仗打不起来,当地百姓该种地种地,该放牧放牧,这是宋朝对契丹综合国力的压制。双方对峙,就是用这种办法消耗契丹的国力。
正是因为知道北巡的意义,赵祯虽然心中不愿,最多也只是抱怨几句,说不出反对的话来。疲兵之计,这就是摆在明面上的阳谋,契丹不得不应对。
喝了几巡酒,赵祯道:“下一次驻扎韦城,离着澶州就不远了。大军已经开拔,契丹必然应对,想必已经点集兵马。快与慢,不差这一两日,我们在这里多住几日。对了,这附近有什么名胜,明日去游览一番。”
杜衍道:“长垣县过去就是蒲城驿,是子路治蒲之地,所谓三善之邑也。其地有子路祠,于今已有千年。陛下要访名胜,还是明日平明起程,到蒲城歇下才好。”
赵祯称善,他就是想在一个地方歇两天,具体是哪里倒不在意。赵祯长在深宫,平日很少运动,马都少骑。这几天都在马上颠簸,有些熬不住了。
不常骑马的人,骑几十里路还能支撑,这样连续几天可就扛不住。此次是带着大军出巡,不能乘辇,要按军中规矩行事,赵祯还没有吃过这种苦。
提起蒲城,赵祯道:“子路治蒲,问于孔子。子曰,恭而敬,宽而正,爱而恕,温而断,以此四端治事则邑治。此四端,何谓也?”
徐平道:“恭、宽、爱、温,发于心。敬、正、恕、断,见于行。此孔子以当时蒲地之事,教子路也。为政当因地制宜,因时制宜,时移事易,自然不同。”
众人一时无聊,君臣探讨起孔子说的这四句话的具体含义。恭而敬,可以摄勇,恭倒未必是心,敬也未必是行,徐平只是笼统而言。对于豪强,不以武制武,而是恭敬待之以服其心。这是因为子路自己就是个猛夫,如果换一个人来,这样做就不合适了。
这一点倒是可以借用到宋朝现在跟契丹的关系,自己强大了,就可以跟对手讲礼貌谈规矩。现在的折腾,不过是让契丹明白宋朝军力已经强大起的事实,折腾过了,才好谈接下来的规矩。不让契丹明白这一点,什么规矩都是白讲,恭敬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文明要强大才行,被别人按在地上打,就没有文明好讲。内强是根本,自己强大了才可以选择对外的态度。内圣外王,不管是对外行王道,还是行霸道,都是建立在自己内圣强大的基础上。宽而正可以怀强是一样的道理,孔子说的这两点,都是基于子路勇猛无比上的,没子路的本事,恭敬、宽正就成了无本之木,做了会让人笑话的。
爱而恕可以容困,温而断可以抑奸,相对来说是针对社会下层的。
子路为蒲的邑宰,那个时代不能跟后来的官员相比,有君主客卿的性质,所以孔子才会教他这四点。是针对子路本人,针对当时当地而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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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鱼水
参观完了子路祠,君臣几人在外面院子里闲坐。
古柏森森,挡住了炙热的阳光,坐在树荫下让人神清气爽。
赵祯换了便服,踞住一大石凳,舒舒服服地坐在上面乘凉。几位宰执重臣在四边或走或坐,享受难得的闲适时光。从太祖时候起形成的传统,君臣私下相处的时候,大家都比较随便。没有御史在一边看着,就没有了礼仪的约束,各自随意。
赵祯是个比较严肃的人,特别是穿上朝服,处理公事的时候,处处遵礼。反倒是他的父亲真宗皇帝比较随便,与大臣饮宴,喝多了什么样子都有。现在北巡,出了京城,路上折腾了几天,赵祯也放下了架子。
皇帝不端着皇帝的架子,大臣也就不时时注意言行了,大家变得随性起来。皇帝面前说错了一句话,动辄就要杀全家,宋朝没有这个规矩,之前的朝代大多如此。以言行辨忠奸,随便就要杀人的,多是明清两朝形成的习惯。指斥乘舆是十恶大罪,但真正放到台面上的只有历史上的岳飞冤案,满朝文武也不认为这罪名立得住。
彻底歇过凉,赵祯来了兴致,让徐平坐到身边,对他道:“此次北巡,契丹如果真地以为我们要恢复燕云,欲要先下手为强,打过来了怎么办?”
徐平笑了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就打呗。真定府、保州、雄州一带,已经坚壁清野,重兵设防。契丹几万兵马,过不了那几州。十万以上兵马,可挡于葫芦河经北的赵州、深州一线,聚而歼之。灭了契丹精锐,陛下可以亲提大军,直下幽州,建不世武功。”
赵祯撇嘴摇头:“仗哪里是那么容易打的?这么容易,本朝为何数次折戟?”
徐平道:“攻守之势不同。当年立澶州之盟时,军心不稳,战力不济,才不得不在占尽上风的时候与敌苟和。现如今数十万禁军,人人求战,兵精粮足,再能让契丹大军顿兵于坚城之下,自可合力围歼,何用求和?有那机会,正是陛下建功立业的时候。”
赵祯抬头看着头顶如绿幕一样的大树,想了一会,禁不住有些向往。如果耶律宗真一个忍不住,学他的祖宗,派一二十万骑兵南下,真能够聚歼于河北路?这样的战功听起来吓人,让人不敢去想,但徐平到西北,就是这样三年来了党项,好似也没什么。
徐平只是笑。现在大势已成,契丹如果敢跟党项那样硬来,耶律宗真就真可能成为元昊第二。契丹的兵主要靠的是游牧部族,燕云之地的汉人,宋朝还没有完全放弃,契丹还没有真当成治下之民,他们不能倚靠的。几十万人,对几个游牧部族来说,一旦没了很难补充。能在境内歼灭契丹主力,宋朝大军就可以向北碾过去了。
瞎想了一会,赵祯摇了摇头:“有党项的例子在,契丹国主必不肯如此做。”
当然不会这样做,契丹现在谨慎得很,处处防着宋朝进攻,哪里敢头脑一热南下。
人心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时时会影响着国政。党项的败亡,丰州的失败,正在让契丹百年来建立的对中原王朝的心理优势慢慢丧失。现在他们的信心还在,所以对宋朝的举动应对激烈。等到国力虚耗,心气没了,便就会如猛兽失去斗志,任人宰割。
杜衍走过来,拿着一道奏章道:“京西路上奏,三司与巩县的汇通社议定,三年之内汇通社制的大车,每一辆给三司五十贯钱。三年之后,减为二十贯,十年之后任其自为。”
徐平点了点头。三司本来的意思,是不分时限,孙二郎卖一辆车就给他们多少钱,徐平坚持让他们定一个期限出来,哪怕前几年收的钱多一点也可以。专利还有时限呢,怎么可以吃人家一辈子。十年的时间够长了,那时候交通工具发展到哪一步都不好说。
赵祯看过了奏章,对徐平道:“三司之场务,其利归朝廷。宰相因何一力命其让利于细民,使民夺朝廷之利?人言官不当与民争利,宰相多次辨驳,似不应如此。”
徐平道:“此次不是官让利于民,区区一个汇通社,何德何能敢代民受利?朝廷向民让利,减税可,免役可,让渡产业却不可。为何?产业离于官府,入于细民,只是几家之民而已,天下百姓何曾得利?民为天下百姓,非几家几姓,官民之利当如此分。是以官府让利,不一定是百姓得利,处置不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