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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的旁边伴着一条河,河水清澈而宁静,不时有支流汇入里面,把官道一次又一次截断,官道上便出现了一座又一座小石拱桥。
河水一直相伴而行,走过了一桥又一桥,不知什么时候,河上突兀地出现了一座石头拦水坝,年久失修,巨大的石块散落在水里。
徐平看见,对身边的王惟正道:“我说我们一路都是向下,旁边的河水却如此平缓,原来是有石坝拦水。”
王惟正叹了口气:“云行不知道,旁边这河是唐时的古运河,武后长寿年间开凿,沟通漓水和柳江,正是为了开拓岭南。自晚唐五代战乱,运河荒废已久,不能通航了,就成了这个样子。”
“原来如此。这河沟通漓水,经灵渠可达湘江,进而连通大江,对岭南西部至关重要,为什么不重修?”
王惟正直摇头:“修河可不是容易事,花费浩大,除非朝廷拨下款项,以广西的财赋怎么修得起?只能想想罢了。”
徐平听了只好沉默不语。
广南西路对大宋来说根本就是个赔钱货,所收财赋支付本路官员俸禄已经很勉强,驻军的费用都要朝廷补贴,除非有重大理由,哪里有兴趣拨款修这古运河。太祖太宗两朝还有收复交趾郡县其地的想法,自从太宗征交趾失败,真宗朝全天下都装神弄鬼,这想法也淡了,只是勉强维持局面罢了。
广西的物产不可谓不丰富,穷就穷在交通上,外面的进不来,本地的东西出不去。经济不发展人口就难增长,人少了环境不开发瘴疠就利害,形成一个死循环。旁边的广东自然条件与广西相差不大,到了宋朝却基本没有瘴气的危害了,就是人多了开发程度上去了,人力战胜了自然。即使到了后世广西依然吃交通的亏,工业社会经济也能有大作为。
但这个时代不一样,货运量没有那么大,只要有一两条通道广西的情况就会大为改观,可惜朝里没人关心这个地方。
大队人马走得慢,一天只能前进三十里,到了第九天才进了柳州。
按照制度,转运使巡视地方,在一州停留时间不得少于三日,防止走马观花。除非有极特殊的事情,也不得多于十五日,防止夺州官之权。
徐平不可能在柳州等着王惟正,更何况下面还有数州他都要一一巡视,便分道扬镳,徐平带着段方等人上路。
这一路就快了许多,又过了九天,终于到了邕州城外的驿馆里。
到驿馆已是傍晚,林驿丞正与几个驿卒围着火盆舒服地喝酒,一听新任通判到了,腾地就蹦了起来,慌里慌张穿好官袍,带着众驿卒迎了出来。
秀秀从牛车下来,有气无力地对徐平道:“官人,这里好热,而且又闷得人难受,我觉得一点精神都没有。”
徐平吓了一跳,急忙摸了秀秀的额头,还好不觉得烫,对她道:“这里比不得桂州,更加闷热潮湿,空气不流通。你只怕是在路上劳累,到了这里一下适应不过来,快不要乱动,静静休息一下,晚上熬碗药喝。”
秀秀病恹恹地答应了,站在高大全身边再不说话。
段方父子是本地人,并不觉得如何,安静地站在一边。
林驿丞从驿馆里冲出来,急忙行礼:“下官林司平,忝为这里驿丞。不知通判到来,没有远迎,万望恕罪!”
徐平一路上也觉得辛苦,摆了摆手道:“罢了。你去收拾两处干净整洁的院子,再弄几个清淡些的菜,我们一路上累了。”
林驿丞急忙吩咐手下的驿卒马上去照做,又吩咐手下牵牛马去喂,把牛车拉到院里放好。一切做好,才当先带路领着徐平一行进了驿馆。
到了一处清静的小院里,林驿丞问徐平:“上官看这里可还中意?”
这是一处三间的不院,房屋看起来都很整洁,院中一株三人合抱的大榕树,几乎把整个院子都遮住了,显得幽雅宁静。
徐平点了点头:“不错,这里正合心意。对了,你这里有好水井没有?打几桶清水来,我们沐浴一下。”
“上官安心,我们这里是驿馆,迎来送往的多,馆后面有一口甜水井,水质清澈甘冽,人人都说好。我这便吩咐人去把水缸挑满,你们放心享用。”
林驿丞浑身上下都透着殷勤,生怕徐平哪一点不满意。这可是他的顶头上司,现任曹知州武将出身,不大理杂务,以后可都是徐平管着他。
徐平点了点头。自进了广西,这一路上与他交谈过的官员无不告诉他邕州水土有瘴毒,东西不能乱吃,水不能乱喝,搞得他自己也疑神疑鬼。
见林驿丞站在旁边殷切地看着自己,徐平心中一动,指着秀秀问他:“对了,我这个小婢自进了邕州地界便觉得浑身难受,我怕她中了瘴毒。”
林驿丞笑道:“上官说笑了,邕州城里怎么可能有瘴毒,那还了得。只怕是这里湿热,这位小娘子一下子不适应。”
“可能吧。你这里有什么治疗瘴毒的药物,预防一下也是好的。”
“有的,有的。”林驿丞连连点头,宝贝一样从袖里取一个小锡盒来,把盖子打开,里面三个格子,分别放着灰粉、不知什么果食还有绿色的藤叶。
看徐平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自己,林驿丞道:“上官,这是我们本地特有的好物,叫作槟榔,男女老幼一日不可或缺,防瘴毒最是有效!”
“原来是槟榔啊,这东西管用吗?”徐平看着林驿丞神神秘秘的样子,不由有些失望。这东西他前世看电影里台湾人总是嚼啊嚼的,很不雅观的样子,没想到这个年代已经开始流行了。
“原来上官听说过。”林驿丞把锡盒递过来,“不要看这东西不起眼,对瘴毒有奇效,我们这里土人祖祖辈辈就是靠槟榔抵抗瘴毒的。”
徐平接过锡盒问道:“要怎么样吃?”
林驿丞取了藤叶出来,教着秀秀在藤叶上抹了蚬粉,再把槟榔包住,一下送进了口里,嚼啊嚼地甚是陶醉。
秀秀好奇,也包了一个放进自己嘴里,嚼了一口苦着脸对徐平道:“官人,这东西好怪的味道!”
徐平笑笑:“怪就对了,良药苦口吗!”
秀秀也不知真假,只想快点好起来,忍着那怪怪的味道,只是咀嚼。
徐平又对林驿丞道:“对了,这位段推官是新任的如和县令,我们在柳州碰上,一路同行。你也为他们父子安排一处住处。”
林驿丞好像才看见段方一样,走上前去行个礼:“段推官,原来你又回到邕州来任职了!原谅下官眼拙,一下没认出您来!”
徐平听林驿丞的话里不无揶揄,而且与段方熟识的样子,不由皱了皱眉头,自己这个属下在邕州有什么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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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月是故乡明
月华如水,如银的月光越过院墙洒在院子里,把一切都罩一层奇幻的颜色,拉下斑斑杂杂的影子。
高大全洗过了身子,随便披着一件小衫,坐在徐平身边乖凉。
吃过了晚饭之后,段云洁送了一壶凉茶过来,说是家传秘方熬制的,解暑良药。凉茶极苦,不过忍着喝下去之后果然心情爽快了许多,就连秀秀嚼过槟榔喝过凉茶也又活泼起来,病恹恹的神情一扫而光。
徐平的前世作中性打扮的女人不知有多少,现在他基本可以确定段云洁是女儿身穿男装,不过没有说破。人家怎么打扮是自己的自由,说不定有难言的苦衷,徐平何必操那个心。段云洁虽美得不似世中人,他也只是欣赏,没什么特别的心思去套近乎。
家总是牵挂,心里连着的那条线像是弹簧一样,越是离得远了揪扯得越厉害。林素娘怀孕已经有六个多月了,现在该大着肚子,不大走得动路了吧。想起家和林素娘,徐平便会觉得淡淡的幸福。
在不远处,秀秀拿着一根树枝好奇地在逗一匹果下马,玩得不亦乐乎。果下马产自琼崖,就是后世的海南岛,马形小巧,比一只大羊也大不了多少,不堪驮运,更不堪骑乘,都是富贵人家养来当宠物。这匹果下马是一个小官带来的,不巧身染重病,在这里去世,马便留在了驿馆里。秀秀看着好奇,便从林驿丞那里要来逗着玩。
“快过年了,这里却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
徐平叹了口气,不由想象着现在东京城里的热闹景象。
高大全没有这些细腻心思,粗声粗气地道:“这里都是化外蛮夷,哪里知道四时节气。我听人说,有些蛮子连自己的父母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