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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尘仍和着眼,入耳若隐若现的有马蹄声,马儿轻微的打着响鼻,夹杂寥寥数语的交谈,剑甲铮铮,在靴声间磨蹭碰撞,惊得飞鸟叽喳。她可以想像有人大步流星穿过庭院,飞扬的剑眉,墨黑的眸子,削薄的唇锐着一丝坚毅,正配那轮廓分明的脸庞。
唇边一缕笑意还不及漾起,他清冷而熟悉的气息便占满了四周,卿尘微微睁眼,夜天凌低头看着她,星眸深亮,薄唇含笑。
她懒懒地起身,夜天凌握了她的手:“外面还凉,不要坐得太久。”他将自己的披风解下,往她身上一罩,挽着她入内去:“今天好吗?”
卿尘微笑道:“好,没想到你这么快回来了。”
可达纳城破之后,天朝驻军此处,以为大营,同时出骑兵穿瀚海,趁势发兵西突厥。
夜天凌此次亲自领兵,在尧云山大败西突厥的军队,斩敌两万有余,俘虏三万人,其中包括西突厥右贤王赫尔萨和射护可汗的大王子利勒。西突厥经前年一役败北之后,国疲兵弱,大片土地被东突厥借机占领,此时面对玄甲铁骑无异是以卵击石。
可达纳城破当日,因有木颏沙拼死断后,始罗可汗侥幸得以逃脱,流亡西突厥。
当初虞夙为抵抗天朝大军,暗中拉拢东西突厥暂修友好,歃血为誓,订下三分天下的盟约。此时虞夙兵败身亡,盟约便成了一纸空文,射护可汗记起多年宿怨,耿耿于怀,当即发兵追捕始罗,将其生擒活捉。
如今天朝挥军临境,玄甲军余威未消,再添连胜,西突厥一国上下人心惶惶,朝中众臣皆以为战之必败,不如求和。
射护可汗亦觉走投无路,只得遣使者押送始罗面见凌王,请求息战。
使者入营递上降表,夜天凌峻冷睥睨,不屑一顾,若非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早已翻脸无情。但始罗可汗却没那么幸运,当庭便被斩首祭旗,称霸漠北数十年一代雄主,含恨命陨。
西突厥使者吓得瘫软在地,夜天凌掷下话来,“给你们五日时间调军备战,最好准备充足,别让本王失望!”
使者捡得性命,屁滚尿流仓惶回国。射护可汗得知回复,仰天悲叹——天亡突厥!
卿尘随夜天凌入了室内,却仍是觉得身上懒懒无力,随意便靠坐在榻前。夜天凌自己动手脱去甲胄,仰面躺在她身旁,闲散地半闭双目,浑身放松。
卿尘以手支颐,凝眸看着他,只觉他今日心情似是格外好,都不像是带了兵刚回来的人,清俊而愉悦的眉目,看得人暖融融,笑盈盈。秀发散落身前,她玩心忽起,牵了根发丝欲痒他。他看似毫不察觉,却在她凑上前的一刹那大力将她揽至怀中。
“哎呀!”卿尘惊声失笑,挥拳垂他,夜天凌笑道:“转什么坏心思?”
卿尘撇嘴,枕着他的手臂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夜天凌胳膊收紧,环她靠近自己。卿尘奇道:“今天遇着什么事了,这么好心情?”
夜天凌惬意地扬起唇角,“也没什么,回来时和万俟朔风深入尧云山,沿途逐草驰骋,十分快意。尧云山往西便是昆仑山,听说一直西行,冰封千里处却有湖水经年不冻,缥缈似仙境一般,被柔然族称为圣湖。原来母妃未嫁之时常在山中游玩,我带了尧云山的山石回来,回天都送给母妃,她说不定会喜欢。”
卿尘道:“你该再去圣湖盛一罐水,有山有水,便都全了。”
夜天凌摇头:“我没往圣湖那边去,等你身子方便了我们再去。清儿,天高地广,任我笑傲,那时我要你和我一起。”
卿尘柔声道:“好,上穷碧落下黄泉,都随你就是了。”
夜天凌笑说:“人间美景无尽,足够你我纵马放舟,黄泉就不必了。”
卿尘仰面看着帐顶,一边笑着,一边哼唱:“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低柔的嗓音,婉约的调子,夜天凌听着,扭头盯着她笑问:“不是说了上穷碧落下黄泉都随我,怎么还让我等?”
卿尘道:“怎知道是你等我,若我等你呢?”
夜天凌微皱了眉,道:“这话我不爱听。”
卿尘道:“那你说的我也不依。”
夜天凌故作肃冷,将脸一沉:“冥顽不灵,不可教也!”
卿尘做了个鬼脸:“谈崩了!”
两个人四目相投,对视不让,突然同时大笑起来。卿尘俯在夜天凌身上闹够了,俩人止了笑,四周仿佛渐渐变得极为安静。
罗帐如烟,笼着绮色旖旎,卿尘只觉得夜天凌看过来的目光那样清亮,似满天星辉映着湖波清冽,他淡淡一笑,那笑中有种波澜涌动,任是无情也动人。
意外地感觉到他的心跳如此之快,她微微一动,忽然脸上浮起一抹桃色媚雅。
夜天凌哑声低语:“不是说过了三个月便不碍事了吗?”
卿尘轻轻点头:“你轻点儿,别伤着孩子。”
夜天凌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小腹,俯身看着她,那专注和深沉几欲将人化在里面,切实的热度在人心底搅起明明滟滟的暖流,叫人无处可逃。
一缕乌发萦绕卿尘耳畔,雪肤花貌,明媚动人。夜天凌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片刻,俯身吻上她柔软的唇,却听外面卫长征的声音传来:“殿下!”
夜天凌一怔,无奈地撑起身子,卿尘挑眉看他,不由掩唇而笑,简直乐不可支。
夜天凌瞪她一眼,清了清声音:“什么事?”
卫长征回道:“白夫人她们已到行营。”
“哦,”夜天凌道:“知道了,让她们过来见王妃。”
卫长征应声而去,卿尘诧异道:“白夫人?”
夜天凌笑道:“走,看看去。”
俩人步出内室,白夫人、碧瑶带着几个年轻些的侍女早已等候在外,纷纷上前问安。
碧瑶见了卿尘,快步上前叫声“郡主”,满面喜色,白夫人等亦笑的合不拢嘴。卿尘对夜天凌道:“你把白夫人她们都接来,竟也不事先告诉我一声。”
夜天凌笑了笑,说道:“是皇祖母得了喜信着急,本打算着先送你回天都,但沿途又不放心。白夫人是宫里的老人了,照顾起来稳妥,碧瑶又是跟你惯了的人,有她们在身边,凡事都方便些。”
白夫人打量卿尘着一件月白云锦罗衣,外罩一袭水蓝色透青云裳,眉目从容,潜静含笑,虽三个多月的身子还不太显,但细看下人已比先前在天都时丰腴了些许,眼底不期流转的那丝娇媚神韵更似杏花烟润,粉荷垂露,分外动人,笑问道:“王妃身子可好?太后那里百般不放心,特地让宫里两个有经验的女官一并前来,过会儿便来见王妃。”
卿尘微笑道:“这可真是劳师动众了。”
碧瑶正命侍女们将带来的东西送进来,回头道:“太后和皇上、皇后娘娘宫里都有恩赏出来。啊,对了,”她自怀中取出一样东西交给卿尘:“这是贵妃娘娘让冥魇送来的。”
卿尘伸手接过,有些好奇。打开牡丹色的轻绢,手心中是一个平安符,看去颜色已有些古旧,普普通通的缎面,平织云纹,打着如意结的绦子,寻常佛寺中都能见到。
白夫人在旁看着,突然道:“这……是不是殿下儿时戴过的那个?”
夜天凌皱了眉,略有些迷茫,“什么?”
白夫人笑道:“看着像是,不过殿下当初好像是弄丢了,我也说不确切。”
卿尘凤眸淡扬,揄挪他道:“这么丢三落四?”
夜天凌轻轻一笑,笑中有些黯然。若不是白夫人提起,他还真未必愿意记起这个平安符。
是十岁那年的生辰,依天家惯例,皇子们生辰向来要在母妃宫中赐宴。然而莲池宫终年的冷清并未因四皇子的成长而有丝毫改变,作为母亲的莲妃,如瑶池秋水寂冷的冰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拒人于千里之外。
于是像往年一样,赐宴设在延熙宫,因着太后的宠爱,席间热热闹闹,夜天凌亦颇为开心,直到莲池宫来人,送上了这道平安符。
朱漆描金的圆盘,暗黑的底子托着这么一道吉符。内侍上前接过来送到面前,近旁也不知是谁悄悄说了句:寻常佛寺到处都有,宫外有点儿头脸的人家都不去求这样的吉符,莲妃娘娘够不经心了。
却更有人接茬:往年连这也没有,今年倒奇怪。
极轻的数句闲话,偏听在了夜天凌耳中,年少气盛的他按捺不下心中那股傲气,宴席刚刚结束便独自闯去了莲池宫。
说“闯”,是因为莲妃的侍女传了“不见”的话出来,他听了更添气恼,径自大步入内。轻烟薄雾般的垂纱后,他冠绝六宫的母妃半着侧身,他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那令日月无光的容颜遥远而陌生,仿若隔着万水千山。
青莲缠枝的香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