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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芸众生,浮尘过眼,熙熙攘攘,擦肩而过,如一幕幕无声的画面,轮回眼前。
听不见纷扰与嘈杂,半幅红尘,万丈烟云。
一双魅异而平静的眼睛,一双纯净而清锐的眸子。
青山深处庄正的钟声遥遥传来,夜天溟似是恍然惊醒,忽然眉眼一吊,那种妖媚的光泽刹那间从黑暗中迸射,明耀刺眼。他举步往大殿走去,穿过了人群纷攘,几乎是瞬时便到了卿尘面前,暗光异亮的眸眼一垂,“四嫂。”语调微长。
温热的呼吸几近眼前,卿尘羽睫轻扬,不露声色的缓退了一步,“不想殿下也会上山拜佛。”
夜天溟盯着她:“我也没想到四嫂是吃斋念佛之人。”
卿尘一笑:“吃斋念佛我做不来,不过上山叨扰方丈大师一盏清茶罢了。”
夜天溟背着手侧头打量她,“方丈大师?他那里只有苦茶其心。”
卿尘想起方才敬戒大师提到的喝茶人,心中一动,说道:“其心何苦?”
夜天溟细眸轻眯,微光浮动:“其心皆苦。”
卿尘道:“善恶其心,悲喜其心,苦乐其心,是非其心,其心百味,如何只有一苦?”
夜天溟道:“百味如一,其心自苦。”
卿尘道:“殿下的茶斟的太满了,杯满茶溢,百味难入,是以独具其苦。”
夜天溟唇角勾着抹似明似暗的笑:“观一切境,若暄若寂,若物非物,若欣若厌。苦满空溢,明心见性,见性成佛。”
卿尘淡声道:“大悟无言。”
夜天溟道:“大悲无泪。”
卿尘凝神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情上有种异样的东西如轻羽点水般一闪而过,人却往前一倾,低声在她耳边道:“本王独爱此味,时时心存惦念。”
卿尘微微斜眸,两人近在咫尺:“殿下既读经论禅,想必也听说过,无妄想时,一心是一佛国;有妄想时,一心是一地狱。众生造作妄想,以心生心,故常在地狱。菩萨观察妄想,不以心生心,故常在佛国。”
夜天溟突然仰头哈哈大笑,神情狂妄,惹得周围不少人往这边看来:“佛国又如何,地狱又如何?本王难道还怕了他?相由心生,命由我立!”
卿尘方要说话,突然见他从自己脸上收回目光往旁边看去,原来却是紫媛从度佛寺的大殿中沿阶而下,想是在正殿上过香后,此时才下山。
紫媛初时没有看到他们俩人,只是低着头步步缓行,待走到快近前猛地见到夜天溟,着实吃惊,停住脚步匆匆福礼:“殿下!”
夜天溟转身,“你怎么在这儿?”
紫媛轻声答道:“妾身见殿下这几日事多心烦,想来此敬香拜佛,求个吉利,只是不知殿下竟也在。”
夜天溟望着她柔顺娇怯的模样,抬手将她带到身边,言语听起来格外温存:“我倒不知你也有这份心,忘了该见过王妃了吗?”
被夜天溟挽着,紫媛略有些慌乱的抬头看卿尘,心中“砰砰”乱跳,“紫媛……见过王妃!”
忽然身边暖气扑面,夜天溟魅亮迫人的眼神在她面前一落,手底微微用力将她拉近,紧靠在她耳边道:“你在发抖。”
紫媛心中存着事情,不敢看他,只是柔声道:“殿下……”
“你在害怕什么?”夜天溟继续问道,神情有些阴郁:“害怕本王吗?”
他阴晴不定的性情紫媛向来是知道的,定着心神回道:“紫媛怎会怕殿下,只是觉得殿下的手很凉,山高风冷,殿下出府该添件衣服,这样一件单衣怎么能行?”
山风飘荡,确实是有些凉意,夜天溟眼中暗鸷的颜色缓缓收敛下来,倒没再说什么。
此时卿尘忽然对他笑道:“很久没见着紫媛了,殿下若不介意,不如让紫媛乘我的船回天都,我们一路也好说说话。”
夜天溟闻言,深眸之中笑意蛊惑,衬在那张完美的脸上有种勾魂夺魄的美:“那么便有劳四嫂了,改日请四哥四嫂来我府中宴饮,还望四嫂赏光。”
卿尘静静说道:“多谢殿下。”
紫媛暗中长松了口气,夜天溟转身离去时,卿尘已经伸手握了她的手,她掌心全是冷汗,“郡主!”
卿尘道:“委屈你了。”
紫媛缓缓摇头,看着夜天溟远去的背影,说道:“此后一生,我愿为他抄经颂佛,只求若能赎那万一的业孽,便也知足。”
佛钟如诵,山寺渐远,卿尘与紫媛一路缓行,步出山门,佛界尘世交临的一线,她驻足回头遥望寺阶高起。登山祈福求经的善客步步攀登,俯首低身,神情各异。大佛殿中释迦牟尼的巨大尊像尚依稀可见,镏金重彩庄严肃穆,深檐飞阁下缭绕在青烟之后。
她微笑敛襟,飘然往山下而去,佛度众生,偏偏又有多少轮回难解,求佛不如求己,奈何世人苦苦执著,舍近求远,难怪佛总是垂眸浅笑静而不语了。
千帆过尽长江水
禁宫北苑,击鞠场上长杆飞月,球似流星,一片人马奔腾。
莺飞草长春光明媚的日子,一年一度的击鞠赛又到了近期。往年这时候,夜天凌若要击鞠一般都去神御军营,顺便督促将士们练习交战技巧,今年却因为交了兵权,不愿去招人眼目,便被十一拉来了这里。他并不十分沉迷击鞠之戏,只下场玩了两局,便将球杆丢给侍卫,自去外围观战。夜天湛已经连战几局,正想出场略作休息,纵马和他并行,一边说道:“四哥的球技是越来越厉害了,十二弟他们这回可输得心服口服。”
夜天凌翻身下马,侍卫忙上前接了马缰,他微微一笑道:“刚才若不是七弟配合得好,也攻不破他们的球门。”
场内掀起欢呼,却是十一带球攻破了对方球门,夜天湛喝了声彩,突然听到除了场中的热闹外不知何处传来阵阵喧嚣。夜天凌正也听到了,扭头往开仪门方向看去。击鞠场因在宫城外围,离开仪门特别近,此时留意去听,那些吵闹声便越发清楚。
夜天湛召来侍卫:“去看看什么事。”
那侍卫领命而去,不多会儿小跑着赶回来:“启禀殿下,神策军的将士在开仪门前闹起来了!”
“所为何事?”
侍卫答道:“听说是因为军中传出了有人侵吞军饷,将士们气愤不过,要面请皇上圣裁。神策军三品以下的将士差不多都到齐了,简直就是……就是兵变!”
夜天湛吃惊,帝都之中守军兵变,这是自开国来从未有过的事,非同小可,脑中第一念头便是神策军既然如此,不知神御军情况怎样。扭头往夜天凌看去,却听他问了一句:“溟王人呢?”
侍卫道:“没有见到溟王殿下,神策军大将都到了开仪门,但还是镇不住场面,已经派人去找溟王殿下了。”
夜天凌微一点头,夜天湛瞥见他的神情,心间蓦地闪过丝异样。虽说这位四皇兄向来遇事冷淡不惊,但做为统领军务之人,这也太过镇定了,他眼梢一挑,“事涉军饷,凭几员大将恐怕真压住不住,四哥要不要去看看?”
夜天凌已命侍卫退下,道:“神策军向来归九弟统调,此事应该由他处理。”
“倘若神御军也闹起来呢?”
“那便该尊请父皇圣裁。”
这显然是不打算插手,夜天湛心思敏锐,已将此事大概料到了几分,“四哥言之有理,出了这等大事,想必九弟很快便到了。”
正说着,致远殿传旨内侍匆匆寻来,传天帝口谕宣凌王、湛王即刻入见。
天帝这边得报神策军兵变,偏偏四处找不到溟王的踪影,正龙颜大怒。尚书令殷监正早已被宣见,刚递给夜天湛一个颜色,便听天帝质问下来:“私吞军饷,激起将士叛乱,你们兵部和户部都干什么去了!”
夜天凌和夜天湛分别领着兵部和户部的职责,先行请罪。天帝刀锋般的眼神带过去,盯住夜天湛:“越来越不知收敛了,朕高官厚禄养着他们,他们还不知足,连军饷都敢动,你给朕说说,想怎么办?”
夜天湛不慌不忙,从容奏道:“依儿臣之见,此事非严办不可。当务之急应先稳定军心,对将士们承诺将此事彻查到底,然后从兵部始,清查户部,绝不能有所姑息。将士激变虽触犯天威,但若能借此清正吏治,则焉知非福?还请父皇息怒。”
他这一番话让在场几人都意外至极。清查户部,必然牵连百官,谁都知道湛王是朝臣仕族遮荫的大树,按道理他保还来不及,谁知竟主动提出清查。他这样的态度,顿时将眼前火药味甚浓的场面压下去几分,夜天凌不动声色地便往他那里看了一眼。天帝未作声,目光中深带思忖,脸色却渐渐有所缓和,“照你这么说,这是个得罪人的差事,该让谁去查?”
夜天湛道:“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