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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和三叔要侍奉父亲回京,前时父亲稍好时,嘱我好好安置你们。他说了。若是有愿意一起走的,便随我们回京去,父亲也会给你们正了名分。”顿了一顿,见众女都在踌躇。张超又淡淡地说,“若是愿意家去或投靠亲友,也请尽管明说,各位侍奉父亲一场 尖亲绝不会薄待。”
话说到这个份上,四个侍妾你眼望我眼,面色却是截然不同。就在先头那会儿,她们还在担心这位长公子因为心伤父亲重伤而迁怒于她们。如今总算是放下了心事。然而。休说前往北京这路途遥远,就是张攸能否挺过去也未必可知。她们又没有生育,若主母以后或是卖或是用其他手段打发了她们,还不如早作决断。
于是,一个明艳秀丽的女子便第一个盈盈行礼,用明显带着几分生硬的汉话说:“我是本地人,如今若是跟着大帅回京,兴许我一辈子都回不来了,所以我想留在交州府陪着父母。”
“大少爷体恤,贱妾也是南方人。不服北方水土,打算去蒙自县投靠姨母过活。”
“贱妾也打算去投靠亲友,”
“我预备回乡去祭扫祖坟。”
听四人这么说,张超就点。了点头,旁边就有两个仆妇各捧了盘子上来。每个盘子上都有两个绸布袋。人手一个分匀了,张超就开口说:“这里头是一百两银钱,回头你们可以兑了铜钱或是宝钞他用。除此之外,你们的首饰钗环,也可以全都带走。要留在本地的可以回去了,至于要出了交址去投亲访友的,到时候不如跟着我一块走,免得路上遇险。”
此言又引来了众人一大番感激。等到人全都退走,张超不禁颓然长叹。看着旁边一直不曾言语的张掉说:“三叔,这一回真是多亏你在。否则连这点事情都备办不好。父亲在交址镇守多年,除去那些笨重的东西和宝钞以及御赐金银钱之外,竟是身无旁物。”
“这些钱值什么,你爹的脾气我还不知道?想当初回开封送礼时就是如此,不分好歹东西就是一箱子,他素来不管这些银钱账面上的事,毕竟俸禄和勋田的出产都是送到家里,你母亲管着。那些象牙犀角玳瑁等等固然值钱,可你看看他那么收着。就知道他没把这些当一回事,总不能用这些遣散人吧?怎么样,你都预备好了,明日上路?”
“嗯,如今只等三弟回来。”
“井么事要等我回来?”
张越掀开门帘进屋,见父亲和张超都在,忙不迭地行了礼,随即歉然解释道:“大军快要进兵了,外头事情多。我竟是帮不上什么忙。实在是对不起二伯父和大哥。”
“三弟你再这么说,我就要无地自容了。”
见张超仿佛欲言又止,张悼就冲张越点了点头,借口出去看看一应事宜打点得如何,出了门去。他一走。张超就深深吸了一口气,肃手正色朝张越深深一揖。面对如此光景。张越先是一愣,随即就隐约明白了过来。
“大哥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张超却没有立刻答话。尽管是白天,但屋子前头放着厚厚的双层竹门帘。四面窗户上也糊着厚厚的防蚊纱,显得异常昏暗,只有那盏簌簌跳动的油灯照亮着兄弟俩身前这么一小块地方。沉默了好一阵,张超才艰难地说:“从前祖母故去的时候。我虽觉得伤心,也品出了祖母待我的好,可终究爹还在,家里仍有顶梁柱,所以我和二弟都觉得有主心骨。从来没有什么太大的压力。直到如今我才知道,那天塌了究竟是什么感觉。”
从小和张超张起一同长大。张越自然明白,兄弟俩素来就是跳脱冲动的性子。毕竟。父亲在外是前途无量的武官,后来又成了勋贵,母亲当初陪嫁丰厚,家中田庄店铺样样不缺。哪怕是不少正牌子的靖难功臣。也未必有这一家过得惬意。再说大家族里最初有顾氏挡着,顾氏不在,远在交址的张攸也是真正的当家人,兄弟俩不用太操心,如今张攸虽说已经脱离了最危险的时刻。但若是照何太医的说法,驰骋战场怕是再也不成了,这当家的必定会换成两个儿子。哪怕张超不承袭爵位。那重担一下子压在肩上,感觉自然不同。
“放心,咱们都是骨肉至亲,大哥你总不会认为我和爹爹就此撇开你们不管吧?”
“我知道你和三叔的好。这次三叔二话不说就赶到了交州府,陪着爹度过了最难熬的时日,爹也对我说过,他最欣慰的,便是咱们家不像有些人口众多的世家大族那样窝里斗。最庆幸的就是能有三叔那样的兄弟”爹这些天日日对我唠叨。便是嘱咐我和二弟自立自强,让我好好帮着二弟维持家名不坠!三弟,我明日就要和三叔一同护着爹爹回京了,不管我和二弟以前如何混账如何胡闹,从今往后,我们一定会洗心革面。不负张家的名声!等到你此番得胜回朝之后,我们兄弟一定会当你最好的后盾,你信不信?”
听张超越说越是坚决,最后竟是带出了斩钉截铁的铿锵之音 又抱口。为双肩。张越也不禁伸出了手搂着他的肩膀。重重点玉熙次:“我当然信!你放心,在京里等着我回去!”
张超这才露出了这些天少有的笑脸,又说道:“爹爹今天难得精神了些,之前你每次回来,他不是正睡着就是难以言语,所以临走之前,他想再见见你。我就不过去了,省得爹爹一见着咱们俩就对我吹胡子瞪眼。又拿我和你这个简直不像人的家伙比较!”
揣着简直不像人这五个字的评价。张越苦笑着往后院张攸的寝室走去。由于已经定下了明日起行,一应细软都已经装箱装车,笨重家伙变卖了一部分,余下的则是分送了总兵府的下属,也让不少人欢喜了一阵。于是,如今空荡荡的寝室中就只有简单的家具,那些象牙紫檀雕刻等等全都不见了踪影,就连床上帐子的银挂钩也都收好了。
之前张超除了奉父命遣散了一应姬妾之外,那几个来自本地的侍女也一一给了银钱放其回家,只有两今年纪幼小没有亲人的愿意跟着去北京,但这会儿也不在跟前。唯一在床前服侍的小厮颌福将张攸扶着坐起。上前磕了个头,旋即默默地退了下去。
张越在床前的小抚子上坐了下来。见张攸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尽管消瘦。但仍能看出往日不怒自威的样子,他不禁心里一阵悸动。这是他抵达交州府之后第一次看到清醒的张攸,轻轻吸了一口气之后,他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知道,看着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这心里除了不好受,恐怕还在埋怨自己,其实大可不必。
我这一辈子为了出人头地,早就习惯了在战场上搏功勋。再说了。当初是我自个愿意到这里来,也是太宗皇帝认为我合适!别人认为这是蛮荒之地,但我的一切都来自这儿。这里是我起步的地方。如今也是我退出的地方,要怪就怪我自个掉以轻心,埋怨不得别人!”
听得这番爽利明朗的话,张越只觉得眼前阴霾一下子散去了多半,竟是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道:“二伯父真是豁达大丈夫!”
“什么大丈夫,别看我是武人。这心里比谁都细,否则,我怎么能到今天的地步?”张攸苦笑了一声。又长长叹了一口气,“纵酒高歌拔剑杀敌,刀锋所指纵横不败,这是演义话本里头的名将,兴许从前那些朝代都有,但如今的武官,哪个不是谨小慎微?我远在交址,只要对那些文官好些,也就没有掣肘,总比在京城自在。而且,能够把这块蛮荒之地治理好。有了这功劳保底,将来只要子孙后人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就能保着他们生生世世,这便是我的念想。所以。争强好胜了半辈子。如今成了这样,我亦不悔!”
许是很久不曾痛痛快快说过话。张攸说到兴起,紧跟着又到出了很多心里话,到最后却郑重其事地说道:“你素来是少年老成,其他的我也没什么好提醒你的,只有一个人你需得注意一些。黔国公沐晨这个人,外人都说他是寡言笑喜读书的正人君子,但论心计。就是朝中公卿也及不上他。你爹和他在银钱上打过交道,应当知道此人的精明。沐氏永镇云南,滇人侍沐氏,便犹如百官事朝廷。就我所知,沐氏在云南的田土不下于数千顷,而沐员在打仗上头并不擅长,用兵若顺遂,少不得他的功劳。用兵若不利,你的防着他丢下你们领兵先退!”
见张越只是稍有愕然,随即就认真地点了点头,张攸又歇了口气,这才缓缓解释道:“你如今虽是文官,但太祖皇帝的祖制就是勋贵不得预朝政,所以你反而是咱们张家如今最要紧的一个人,沐葳必定会对你示好,到时候你可得小心些。据我所知,沐氏给朝中权贵送礼的数目,别人恐怕难以想象。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