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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两步赶了上去帮忙,随即没好气地埋怨道:“这种事情沾上了最是晦气,别人都躲得远远的!这家伙肯定是得罪了那个主簿,你以后也要进国子监,揽上这事情难免也得罪上了别人!别看主簿官小,县官不如现管……”
遇上这种事,他哪敢再沾国子监的边!
张越情知孙翰是好意,但仍是选择性地无视了那没完没了的唠叨。架着那监生走了两步,他无意间往其身后一瞥,见其下裳处血迹斑斑,心头愈发骇然。这还只是竹篦,不是什么竹板木棍,五小板下来就打成了这般模样,那廷杖又会是怎样可怕?再打量一下那人头脸,发现其双目涣散无神,脸上灰白一片,他更是摇了摇头。
尽管是大冬天,但张越和孙翰都还年少,那监生却少说也有三十出头,因此架着人走了没多久,两人都是出了一身大汗。孙翰有心想丢下累赘,可看到张越那专注的表情,到了嘴边的话却又说不下去,于是只能在心中哀叹自己“遇人不淑”,顺便把临阵脱逃的房陵骂了个半死。
无论张越还是孙翰,在这当口竟是全都没想到,凭着他们世家子弟的名头,这会儿根本不用自己动手,只需去找个国子监的吏员或杂役来帮忙,使上两串铜钱便能解决了此事。
彼时天上阴沉沉的,虽没有下雪,但仍是透着一股阴冷阴冷的感觉。国子监中的大道两旁栽种着不少树木,那叶子早就在一阵又一阵萧瑟的秋风中落了个干净,如今在这大冬天便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丫。阵阵寒风从树枝中席卷而过,兜头兜脸地朝正在路上走的三个人扑了过去。本出了一身汗的孙翰被这冷风一激,竟是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阿嚏。这宿舍还有多远。真见鬼!小爷什么时候做过这样地好人……阿嚏阿嚏!”
听到孙翰连着不断打喷嚏。张越也觉得好笑。可这一笑不打紧。他也打起了喷嚏。两人竟是犹如深有默契似地阿嚏声不断。好容易止住了。他却瞥见手上架着地这个监生有了动静。就只见那人费劲地左右转了转头。茫然地迸出了一句话:“我……我这是在哪儿?”
孙翰顿时不耐烦了:“哪儿……你还是赶紧告诉我你那宿舍在哪儿。早安顿了你我们就完事了!”
那监生身子一颤。仿佛这时候才想起刚刚受了怎样地屈辱。脸色顿时愈发苍白。良久。他方才用堪比蚊子叫地声音吐出了一处宿舍地名字。熟悉路途地孙翰立刻四处张望了一下。旋即便哀叹了起来。
“都是你爱管闲事。这还至少有好一会地路得走!”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这好人总是有好报不是么?”
张越笑吟吟地答了一句,忽然瞥见前头来了一拨人,其中甚至还有失踪好一阵子的房陵,他顿时愣住了。细细一打量,他便看到了那个被随从众星捧月围在当中的少年。其人身材颀长五官端正,虽称不上什么浊世佳公子,但那一举手一投足却显露出了极好的家教和修养,只是那温文的笑中却流露出一种不同寻常的意味。
这边张越和孙翰看到那拨人的时候,那边房陵也瞧见了这边的光景。最初的一愣之后,他也顾不上是否能表达明白,连忙拼命朝那边打眼色。可他这眼睛才眨了没一会儿,两边的胳膊就被人牢牢钳住,于是乎,无可奈何的他只得在心中暗自祈祷,脸色甭提多难看了。
大大咧咧的孙翰瞧见房陵在那边,根本没顾得上看人家的脸色,立刻高声嚷嚷道:“房兄,你这一跑连个踪迹都没有,这会儿居然窜出来了!你还不过来帮忙,我胳膊都快折了!”
这会儿房陵正在别人的挟制之下,哪里敢出口说话,倒是那被人簇拥着的少年缓步踱上前来,略打量了一番便奇怪地问道:“你们搀着的这人是怎么回事?”
孙翰没瞧见房陵的古怪,张越却隐隐约约察觉到了,此时便抢在前头说:“我们刚刚经过绳愆厅,发现这人受责之后被扔了出来。这大冷天的丢在地上没人管,他身上又有伤,到时候指不定会冻病了。既然看到就搭一把手,所以我们打算把人送回宿舍去。”
“原来是受责的监生。”那少年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旋即又问道,“他可是你们的同窗?”
“什么同窗!”孙翰此时胳膊酸痛满身大汗,登时没好气地抱怨道,“我和房兄是同窗,和这家伙却不是一个班的,哪里认识他!再说,张越眼下连国子监都还没进呢,今天是来这里看看的!这家伙就是滥好心,明明素昧平生,却非得把人送回去,还把我拖下水!”
张越却微微笑道:“我也就是听那两个皂隶说,此人不过抱怨了几句伙食,结果就被送到了绳愆厅责了五小板,其实并不是什么大错。因人及己,这帮一把也是应当的。看世兄似乎也不像是国子监的监生,可也是初到京师来逛国子监的么?”
“初到京师?不错,我正是初到京师,也是来逛国子监的。”那少年微微一愣,随即就满口认承了下来,又转头吩咐道,“来人,把这受责的监生送回宿舍去!顺便去问一问此地主簿,抱怨了几句伙食便让人斯文扫地,也未免太过了!”
孙翰还不觉得什么,张越瞧见两个彪形大汉过来接手,再品味了一番这少年毋庸置疑的居高临下口吻,他心中愈发断定这便是袁千户口中的机缘。随着脑海中隐隐约约浮出某个名字,他那颗心顿时狠狠跳动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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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温润如玉,滴水不漏
有人接手这个大累赘,孙翰心中当然高兴。他虽然是荫监生,但却秉承了祖父的直爽个性,竟是没怎么看出对方这群人的破绽,反而是一面笑呵呵地和张越说起了话,一面死命揉自己发僵的胳膊,口中却是说起了绳愆厅中的几桩旧事,然后又告诫了一番。
“有道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这绳愆厅中一共有皂隶六个人,那一手活计却不比衙门里头的差役和锦衣卫差到哪里去。平日里他们的身份最为低下,可一旦行刑,若是不能打点好他们,那就有的是苦头吃了。就说今天你扶了这个家伙回宿舍,那便是削了他们的面子,若你是那等没根没底的人,以后要是犯了事撞在他们手里,这五小板就够你受的了!”
这话虽说是对张越说的,但那少年却也听得仔细,到最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竟是忽然插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难道这国子监便容这些胥吏无法无天?”
房陵这时候听得脸色都发白了,趁旁边的人少了,而且都散在四周顾不上他的当口,他连忙杀猪抹脖子似的朝两个友人做手势。奈何孙翰正好侧对着他,压根没看见他的暗示,而张越虽然看见了,却只是瞥了一眼就别转了头。一时间,他几乎憋出了满脑门冷汗。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碰上小人哪里还能讲道理?”
张越见孙翰开口欲答,连忙抢在了前头,望着那两个大汉架着那挨打的监生几乎已经走得快看不见了,他方才背转身来,对那少年颔首微笑。
“不过,这国子监中固然是读书做学问,但却不可不学做人。这监生今日的竹篦挨得固然冤枉,但人家到时候大可说是照章办事,如何惩治?再者,今日这苦头何尝不是他平日恃才傲物太过清高?今天这监生得罪的只是主簿皂隶,于是小小受了一些磨折,倘若日后做官也是看不起同僚下属,一味只是自己逞能,到头来兴许就跌得更重。说起来,狂傲也得真有狂傲的资本才行,并非人人都是李太白那样的惊才绝艳人物。”
那少年起初还听得眉头微皱,待到后来却不觉连连点头,待张越说完不禁抚掌赞道:“说得好,说得好!我就最讨厌那种恃才傲物的文人,不堪和圣贤比肩,说话的口气却足可相比圣贤,仿佛你不敬他们就是不敬圣贤似的,眼里容不下其他人物,还往往在背后道别个人的短处!今天这监生若是以后能有所收敛,这顿板子倒真的没有白挨!”
说到兴起,他便举步来到张越跟前,上上下下端详了好一阵子,因笑道:“听你同伴的口气,你似乎是预备进国子监的,你也是功臣之后么?”
张越原本也是替那挨打的监生打抱不平的,可刚刚忽然心有所感,恰恰道出了另一番话——自从来到这个时空后,面对的是以前从未想过的复杂家庭和复杂人际关系,他本就不多的棱角更是被磨平了好些,只在内心深处隐藏着一丝锐气——这番道理原是杜桢教导他的,他这位老师是冷面人,却不希望他也成为冷面人,于是闲时没少敲打他,还送了他一句箴言。
为官之道,温润如玉;为人之道,滴水不漏。
此时。见那少年对他好了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