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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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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曾在另外一个城市里坐牢。但监牢生活并没有使她发生什么变化。

母亲看出来了,娜塔莎在的时候,霍霍尔总是比平常高兴,和别人说笑,或者拿些轻松的话挖苦人,从而来博取她的欢笑。但是等她走了之后,他就忧郁地用口哨吹着无穷无尽的曲子,迈着无精打彩的脚步,在房里走过来走过去。

莎馨卡也常常跑来,总是蹙着眉头,总是忙忙碌碌的。不知什么缘故,她的身体更加消瘦了。

有一次,巴威尔送她到门洞里,没把门带上。母亲便听见了他们很快地谈着话。

“是你拿旗?”姑娘低声问。

“是我。”

“已经决定了?”

“嗯。这是我的权利。”

“又要坐牢!”

巴威尔沉默不语。

“你不能……”她说,又立刻停住了。

“什么?”巴威尔问。

“让给别人……”

“不!”巴威尔高声地说。

“您想一想吧,——您很有威望,大家都爱戴您!……你和那霍德卡是这儿的领袖,——你们的身体自由的话,你们可以做更多的工作,——你想一想!这样,你是会被充军的,——到很远的地方,长时间地!”

母亲觉得,在这个姑娘的声音里面有一种熟悉的感情——忧虑和恐惧。莎馨卡的话,像大滴的冰水一样,直滴在她的心上。

“不,我已经决定了!”巴威尔说。“无论怎我都不放弃这件事。”

“我求你都不行?”

巴威尔忽然很快地、用一种非常严格的口气说:

“你不应当说这种话,——你怎么啦?——你不应当这样!”

“我是人!”她声音很低。

“是好人!”巴威尔也是低声说,可是显得有点异样,好像是透不过气来。“是我所珍贵的人。所以……所以你不能说这种话……”

“再见!”姑娘说。

听着她的脚步声,母亲知道她差不多像跑一般地走了,巴威尔跟在她后面,走到院子里去。

一种沉重、压人的恐怖,包围着母亲的心。他们在说些什么,她不能理解,但是她已经觉得,不幸的事情就在前面等待着她呢。

“他在想干些什么呢?”

巴威尔和安德烈一同回来;霍霍尔摇着头说:

“嗳,依萨那个东西,——怎么办他才好呢?”

“我们得忠告他,叫他停止他的阴谋!”巴威尔皱着眉头说。

“巴沙,你打算做些什么?”母亲低着头问。

“什么时候?现在?”

“一号……五月一号?”

“噢!”巴威尔放低了声音说。“我拿了旗开路。这样,我大概又要进监牢了。”

母亲的眼睛,感到热辣辣的,嘴里干燥得非常难受。他拿起母亲的手,抚摸着。

“这是必要的,请你理解我吧!”

“我什么都没有说呀!”她说着,慢慢地抬起头来。当她的眼睛和儿子的倔强的视线相遇的时候,她又弯下了脖颈。

他放开了她的手,叹了口气,带着责备的口气说:

“妈妈不要难过,应该为我高兴。——要到什么时候,母亲们才能很欢喜地送自己的儿子去就义呢?……”

“加油,加油!”霍霍尔插嘴说。“卷起了长衫,我们的老爷马上加鞭!……”

“难道我说了什么了吗?”母亲问。“我并不妨碍你。如果说我怜惜你,——这也不过是母亲的心!……”

他从她身边走开了。

母亲听见一句激烈而尖锐的话:

“妨碍人类生活的爱……”

母亲战栗了一下,她恐怕他再说出什么使她心疼的话,所以赶紧说:

“不必说了,巴沙!我已经懂了,——你没别的法子,——为了同志们……”

“不!”他说。“我这样做——是为着自己。”

安德烈站在门口——他比门还高,好像嵌在门框里面一样地站着,怪模怪样地屈着膝,把一边肩膀抵住门框,另一边肩膀和脖子以上,全伸进了门里。

“您少唠叨几句吧!先生!”他忧郁地用凸出的眼睛望着巴威尔的脸。他的神情很像石缝里的晰蜴。

母亲想哭一场。他不愿让儿子看见眼泪,所以突然自言自语地说:

“哎哟,我的天啊!——我忘记了……”

这样,她走进门洞里,把头抵住墙角,任由屈辱的眼泪往下淌。她无声地哭着,倍感自己的衰弱,仿佛和眼泪一起流出来的还有她的心血。

从没有关严的房门里,传来了低低的争论声。

“你怎么,——折磨了母亲,你很得意吗?”霍霍尔质问。

“你没有说这种话的权利!”巴威尔喊道。

“我看着你像蠢山羊一样地跳,却一声不响,那才算是你的好同志!你为什么说那些话呢?嗳?”

“‘是’或者‘不是’,任何时候都应当毫不含糊地说出来。”

“对母亲?”

“不论对谁!束手束脚的爱和友情,我都不要……”

“真是好样的!揩揩你的浓鼻涕!揩了之后,到莎馨卡那里也照这样说吧!这是应该和她说的……”

“我已经说了!……”

“说了?撒谎!你对她说得要亲热,要温存,我虽然没听见,但是我料得到的!在母亲面前逞什么英雄……告诉你吧,傻子,你的英雄主义是一分钱也不值的!”

符拉索娃很迅捷地擦了眼泪,恐怕霍霍尔叫巴威尔难堪,赶快推开门,走进厨房。她全身打着战,心里充满了悲凉和恐惧,高声地搭话:

“噢,好冷!已经是春天了……”

她毫无目的地在厨房里移动各种东西,为的是努力扰乱房间里放低了的谈话声,所以更提高了声音说:

“一切都变了,——人人狂热起来,天气反倒冷了。从前这个季节,早已暖和起来了,天朗气清的,太阳……”

房间里面静了下来。她立在厨房中间等待着。

“听见了吗?”霍霍尔轻轻地问。“这一点应该了解,——

鬼东西!这——在精神上要比你丰富……”

“你们不喝茶?”母亲用发抖的声音问。为了掩饰她的颤抖,不等他们回答就又说:

“什么缘故呀?我觉得冷得很!”

巴威尔慢慢地走到了她的身边,低头望着她,负罪似的颤动着他的双唇,微笑着说:

“妈妈,请你原谅!”他轻轻地请求着。“我还是个孩子,——我是个傻瓜……”

“你别管我!”母亲把他的头抱在自己的心口上,痛苦地说。

“什么都不要说吧!上帝保佑你,你的生活是你自己的事情!但是不要让我生气吧!做母亲的哪能不担忧呢?那是办不到的……对于任何人,我都是担忧的!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是珍贵的人!除我以外,还有谁来替你们担忧呢?……你在前面走,其他的人们一定能够抛弃了一切跟上来的……

巴沙!”

在她心胸间,高尚而热情的思想在那儿波动,忧愁和痛苦的喜悦,使她的心灵生了翅膀,但是,她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因为苦于不会说话,所以挥着手,用她燃烧着明亮而尖锐的疼痛的眼睛,望着儿子的脸。

“好,妈妈!我知道,你会原谅我的!”他低下头哮哝着,带着微笑他又看了她一眼,然后不知所措又欢喜不尽地转过身去,补充说:

“我不会忘记这件事的,——一定!”

母亲推开了他,朝房间里面望了望,用和蔼的恳求的口气对安德烈说:

“安德留夏!请你不要骂他吧!你当然比他年纪大一点……”

霍霍尔前朝母亲站着,一动也不动,奇怪而滑稽地低吼道:

“哼!我要骂他,而且还要打他!”

她慢慢地走到他身边,把手伸给他,一字一句地说:

“您真是个可爱的人……”

霍霍尔转过身来,像牡牛一般歪着头,两只手紧紧地捏着背在背后,从母亲身边过去,走到厨房里。从那里传来他不高兴的嘲笑似的声音:

“巴威尔,赶快走吧,不然我咬下你的头来!我是在说笑话呢,妈妈,你别当真!我把茶炉生起来。哦,家里的炭……

这么湿,真见鬼!”

他静了下来。当母亲走进厨房的时候,他坐在地上吹炭呢。

霍霍尔并不抬头看她,只是说:

“您别不放心,我不会碰他的!我这个人和蒸萝卜一样的软和!加上……喂,朋友,你别听,——我是喜欢他的!但是,我对于他的那件背心,有点看不上眼!你看,他穿着那件新背心,得意得很呢,所以连走路也挺着肚子……什么人都被他推开;再看一看我的背心吧!这也不是很好吗?但是,为什么要推人呢?不推已经很挤了。”

巴威尔苦笑了一下,问道:

“你要唠叨到什么时候?你骂了我这么一顿,总也该满足了吧!”

霍霍尔坐在地上,将两脚摆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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