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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疯狂的念头攫住,并且在自己来得及清醒过来之前,冲向了楼下街角的女装店。
在落地射灯和光洁的墙面之间,他穿上了连衣裙和高跟鞋,在宽沿帽和假发之间他选择了只留后者,素食习惯带来的苗条身材和早年学过舞蹈的经历,让他成功地在墙上创造出了一个姑娘的影子。
摘下行头,手影师欣喜若狂。一个理想的爱人:他想到,并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庆祝,他要把自己小天地的每一个角落都与她分享。他是个男人,他要拥抱她。但首先,他终于有了人可以共进晚餐。
多出的盘子和第二副刀叉都不是影子,食物当然更不是,手影师费了相当的力气才把它们做好端到烛光下。而就在一切就绪,他呼唤女主人时,却发现她不见了踪影。
哪里都没有她。手影师找遍每一个光源四周,甚至没有放过手机屏。就在他瘫坐在床上绝望时,正对阳台的另一幢大楼,他看见投在窗帘上的一个影子,不,是两个影子。他们分开仅有刹那,马上又紧紧贴合在一起,但这对他来说已足够辨认——那正是他创造的姑娘。
手影师看了一眼射灯,它照向阳台的方向,足可以把一根指头的影子拉到棒球棍那样长。地价的昂贵,让这里楼与楼之间的距离很窄,只要纵身一跃,她就能跳进对面的窗户。他做晚餐的片刻,她就跑了。
从午夜到清晨,渐亮的天色把窗帘上的影子逐步变淡。而痛苦的手影师始终没有睡着,那座公寓里的景象挥之不去。那男人知道她是影子吗?也许他是个盲人。他一定很年轻,好像几年前的手影师一样。胡思乱想中他回到了马戏团上班,错过了好几个配乐鼓点。
接下去的几天事情没有好转,每夜手影师都能透过自家的窗户看见那两个影子缠绵。白天,团长把心不在焉的他提到了小丑之前上场,而到了这个夜里,他终于忍无可忍。
手影师长相大方,混进对面的大楼并不困难,进入配电室则费了点周折。在动手之前,他有过片刻犹豫,但想起自己从满腔欢喜到妒火中烧间只有几分钟而已,他失去了最后的自制,拉下了电闸。
在走回自己公寓的路上,他略有些空虚,但说服自己很满意。漆黑一片的大楼很快有人检查电力,恢复了供电,窗帘也再现了光明,但奇怪的是,手影师没有看到一个突失爱侣、惊慌失措的男人身影。那个正对着他的房间静谧非常,空无一人。
但谁在意这些呢?他惩罚了不忠,不是吗?
第二天睡眠不足的手影师在街上走,一个孩子指着他惊呼:“妈妈,你看那个人没有影子!”
手影师低下头看了看,才想起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自己的影子,它已经在不知什么时候起不知去向——也许在女孩的影子跨过栏杆的同一个晚上。
难怪,那个窗帘后神秘男人的身影,看上去如此眼熟。
大楼诗人
擦玻璃工每天悬几根钢丝,挂一块板把自己吊在半空。擦一座标准高度的大厦要一整周时间,扣除七顿午餐耗去的三个半小时,理论上他其它时间都在工作。工作时视野良好,面前是一块块好像电视屏幕的办公室窗户,隔开几米就有不同节目,背后是城市的四分之一全景,能看到没有人烟的地平线,头顶是天空,脚下是人群。擦玻璃工把浸透肥皂水的拖把挤成半干,擦着一块块玻璃,没有太多的事情可做。于是他写诗。
城市里的人黄昏下班,第二天早晨再来,有时就能看到相邻的大厦上,水渍在阳光下反射出巨大的诗句。当太阳渐高,水分蒸发,诗句慢慢消失不见,后来者已不能找到踪迹。有幸得见者会记住那些诗句,感到一整天的小小幸运。
渐渐地,有些人开始不满足于意外邂逅,请了假甚至辞了工作穿行于城市,专门寻找高楼上的诗句。他们彼此之间经常交流自己抄下来的只字片句,鉴定真伪去芜存菁,收集最全者得到了所有人的尊敬。报纸收了鼓励,开始刊登这位无名诗人的作品,配上摄影记者的照片,颇受人欢迎。有人传说这出自某位超级英雄之手,有人倾向于认为这是一个团体所为……大楼诗人成了热门话题,文学评论家们指出它的作品格调空灵,这不愧是俯视城市的人才能写出的诗句。擦玻璃工像真正的蜘蛛侠一样乐于保持身份不为人所知。
城市里和其它地方一样也会下雨,偶尔也会持续好多天。这些日子里擦玻璃工没有接到工作委托,也不能再在玻璃上写诗了。但是既然,他的诗得到过街头巷尾的称赞,为何不能换一种途径发表呢?他把新诗投给了报纸,签上了自己的真名,但编辑退回了一封显然事先答应好的退稿信。换了几家最热心于“大楼诗人”的报纸,结果也是一样,偶尔出现的手写字体会指出他作品的种种缺点:“修辞粗糙”、“韵脚不严”、“太过晦涩”、“太过直白”,或者,“高度不足”。
所有人都在等待天气好起来,等待大楼诗人给这座城市写出新的灵魂,没人关心发掘什么新人,这情有可原。擦玻璃工因为沮丧,在天气转晴之后不再写诗也情有可原。但传媒和公众开始感到意外。
雨季像带走蜘蛛网一样带走了给他们写诗的蜘蛛侠,人们遍寻不着,失望情绪和诸多猜测一起蔓延。幸而事情有了转机。擦玻璃工爱上了一位姑娘,为了向他表达爱意,他像那些雇用飞机在天空用尾烟喷出字句的富豪一样,在大楼外墙上写出了自己的情诗。这被时刻保持敏锐敏锐的报纸捕捉到了,成为了大楼诗人归来的宣言。
一首情诗如果没有署名,至少得出现歌颂对象的名字。无孔不入的记者搜遍了整座城市所有的“克里斯”,和私家侦探携手,顺藤摸瓜地发现了诗歌作者的身份。有传言说连警察局长都在这次搜捕中出了力——他有个当文学教授的父亲,从小酷爱爱默生。
擦玻璃工成了名人,清洁公司的老板以他为形象代言人推广自己的服务。而这让他陷入了极端的窘境:他可以下到地面来,在纸上写下他的诗句,此时的他再也不会被报社退稿,只有他也数不清几个零的合同在等着;他也可以继续穿上工作服去上班,电视台的制作人甚至很鼓励他这样,但擦玻璃本身都不会再像以前一样自由——在他不愿书写的日子,爱好者们甚至会占据他所在大楼的每一个房间,用录影机拍下他擦玻璃时拖把的轨迹,回去反复重放,试着看能不能拼出新的诗篇。
擦玻璃工应该怎么做呢?
他没有像个诗人一样,在某篇杰作写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剪断钢丝寻死。我们能知道的是,再也没有人见到大楼上肥皂水渍组成的诗句。谁也不知道多少天以后,公众消退了热情,在别的地方发现了新的城市英雄,不再有直升机跟拍他的工作。我猜想,在无人注意的某一个高度,他在工作间隙的午餐时候,嘴里叼着汉堡,掏一本本子把诗句写下来,等着下班后带回家念给妻子听。
收件人
在这个星球上,人们生活中最重要的东西是邮局。因为邮局是全能的,任何东西都可以投递。甚至因为这种全能,人们没有了旅行这个概念,因为邮局除了可以收寄信件包裹,还可以收寄人本身。
人们在邮局把自己的所有:性格、情绪、智力、一生的记忆变成一封信,封好口托付给邮局,然后一具躯壳就顺理成章地归邮局所有。在邮件的目的地,当地邮局收到信,从仓库里搬出一具躯壳,把过去的记忆删掉,把信里的所有输入进去,它就活起来,和寄件人一般无二地走出邮局大门去。当然,在这样的世界里,没有人在乎外貌怎样。
邮局和所有其它地方的邮局一样,也会经常犯点小错。故事的女主人公就碰到了一回:未婚夫把自己邮寄了给她,邮局却遗漏了操作步骤,一具没输入过信的躯壳就这样被女主人公带了回去。那是前一个寄件人留下的躯壳,虽然已在别处有了正身,但既然没有人把他的记忆抹去,女主人公又很美,他也就没有必要自曝身份。聪明的应对,温和的态度,甚至让他躲过了疑心,就这样和女主人公安全快乐地生活了下去。
一季度一次的邮局清理检查,让邮递员们发现了错误。遗漏的信被装进新躯壳补寄给了收件人,于是正牌的未婚夫出现了。未婚妻的身边多了一个冒名者,这让他火冒三丈。但在他面前的两个人并不是单纯的骗子和受骗者,他们已有了感情。他甚至猜测,也许未婚妻早发现了些什么,却没有拒绝冒名者的魅力。然而终究,女主人公是个正派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