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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挽着他的手臂一再央求:“子仪,陪我走到路的尽头再转回来,再陪我走一会可好?”
子仪不应我。我恼怒地跑开,任他在后面喊我也不回头。上子楼,却又惶惶不安,复转身奔回,而子仪已经离去,我茫然若失,好象再也见不到了似的,一个人沿着海淀南路在静夜里一边跑一边凄楚地呼唤:“子仪,子仪……”
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前生,与子仪的每一次见面都有如生离死别。我眼角濡湿,走到楼门前又悄悄折回,一边低低地喊:“子仪,子仪。”
子仪是一个矛盾的人,有时待我如兄长般呵护迁就,有时却常在一些小事上与我斤斤计较,绝不让步,以至前生留下了如许多的遗憾。
记得那次我提早一个月就为他准备生日礼物,无数次幻想过伴他吹蜡烛的情形,临了却被他断然地拒绝。那也是个雨夜,我斜斜地擎着伞走在雨中,心里比任何一刻都更加明了子仪的遥远与无望,所有的自尊委地成尘,最后一丝自欺的余地也不留下,一颗心空空荡荡,天地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冷雨,一直冷到人的心里。我抱紧双肩,不可抑制地发着抖,心一牵一牵地疼得抽紧……
那一份清冷绝寂的伤怀至今记忆犹新,或许我在那夜便早已死去。
我忍不住又抱紧双肩,体味着前世的孤苦失落,沿着记忆的路一步步追溯回去……
当不知第几次折回又转来时,我回头看到了丈夫。他正站在楼门前焦灼地张望,门厅的灯照在他苍白的脸上,赶跑了我所有关于子仪的回忆。
看到我,文革松出一口气:“夕颜,你可回来了,怎么这么晚?”
“加班了。”我含糊地回答,侧身让开他走上楼,不愿再多说一句话。
星期天,儿子吵着要去圆明园,说是历史老师刚讲过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这一课,要同学们参观遗址以加强记忆。文革嘀咕着:“都看了一百遍了,还看?”
但他虽不是个多情的丈夫,却绝对是个模范爸爸,一大早便催了我起床收拾一大包火腿饮料,一家三口也就上路了。
来到圆明园,才知道这里新建了一处风景——海岳开襟遗址,专门搜集世界各地千百年来的各式图腾模本。我一向对古老的东西感兴趣,看得神驰目凝,留连忘返,遂打发丈夫:“你带儿子去看那些火后残骸好了,我想在这里多转一转。”
独步水湄,恍如前世的感觉又来了,我如被感召地加快脚步转过假山,一座草亭赫然在目,门楣触目惊心的三个大字:“勿忘我”。
我呆住,胸口似被铁锤重重撞了一下。天!我记得这三个字!这是我与子仪旧游的地方!勿忘我!这正是我最真的心愿,是我对子仪生死相许的再世之期!
我鬼使神差地走进亭子里去,抚摸着用树根粗粗雕就的木桌木椅泫然欲泣,身子一软就势坐下了,心中摇摇欲醉,不禁低首沉吟:“子仪,勿忘我!”
泪水滴落,我缓缓抬起头来,却见文革已牵着儿子远远地来了。哎,子仪……
思念一日甚似一日,我渐渐卧床不起。文革强拖了我去医院检查,却发现自己患了胃癌。
胃癌!我的生命再一次走向尽头,而子仪依然未现。子仪,你何忍负我?
病情渐发展到不得不住院治疗,文革抛了工作,日夜守在医院陪我。由于做化疗,我的一头长发大把大把地脱落了,我却不以为意,安静地只等着生命结束好快一点转入轮回,以期与子仪再世重逢,彼时,我仍会保有子仪的记忆吗?
我在梦里苦苦追问:“子仪,你会忘记我吗?”
“夕颜,不要胡思乱想。”子仪端过一杯水,一手揽着我的肩扶我坐起,一手将杯送至我唇边:“慢慢喝,有点热。”难得一见的温情令我心中伤痛,握住他的手泪如泉涌:“子仪,告诉我错在哪儿?我来改,希望来世可以做个让你满意的女孩,终能为你所爱……”
我哭泣,肝肠俱裂,文革伸手将我推醒:“夕颜,醒醒,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茫然地睁开眼来,噩梦?不,那是一个虽然苦涩不堪却令我宁愿沉睡不愿醒的爱之梦,但我又如何对丈夫启齿?望着他一脸的焦虑和忧伤,我心中忽觉不忍,轻轻抚一下他的脸说:“文革,你有白头发了……”
他的头一低,眼圈迅速红了,掩饰地站起身问:“你要不要喝水?”说完不等我回答转身兑了一杯水过来,先在自己唇边试一试,这才一手搂着我的肩将我扶起,另一只手将水送至我唇前:“有点热,慢慢喝。”
我心一震,脱口轻呼:“子仪!”
“子仪?”丈夫的手一抖,奇怪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我自知失态,窘得满脸通红,却仍是大吃一惊:“你知道子仪?”
“当然,这本是我爷爷给我取的名字,后来‘文化大革命’开始,爸爸为了表示革命就给我改了名字……”
我瞠目,恍然大悟,子仪,原来子仪就是我的丈夫!我们果然再世重逢,且终成眷属,子仪一直都在我的身边,却被我一再忽视。
我想起每每午夜梦醒,总是可以听到文革均匀平稳的呼吸,想到沿着海淀南路追溯回忆却看到丈夫已守在路口,想起海岳开襟我呼唤着“子仪勿忘我”,一抬头看到了他含笑的脸……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始终以为子仪是失落于前世的一段不悔的错误,是我穷尽生死不能得到的挚爱,我竟不知旧梦早圆。梦已成真梦已残哦,我怎将天堂错过?
“子仪……”我流着泪握住丈夫的手,前世今生在这一刻合二为一,我们突然都变得透明,将彼此看得清清楚楚。这一刻的了解足够我们度过平和美满的一生,而我的一生即将结束。
“子仪,如果有来生,请记得与我重逢,让我以一生的爱报你,直至生生世世……”
☆、三生误
13岁,23岁,33岁——每隔10年,我都会在错误的时节,与对的人相逢,这究竟是喜,还是悲?
然,历史终究无法改变,也许我们只有期许来生……只是,不知来生,我们可会第四次相逢?
三生误
西岭雪
我第一次见到何未来只有13岁。
在那一年,我的母亲去世了,我从此成了一个沉默孤僻的女孩,最爱的去处唯有清静冷寂的墓园。母亲的墓碑旁百合盛开,我童稚的易感的心在百合的芬芳里得到些许抚慰。
一天,我在学校受了委屈,又一个人来到母亲的墓旁哭泣。繁星满天,月华如水,我在月光下倦极而眠,朦胧中觉得有人为我加衣,睁开眼睛,我看到一个30多岁的男子含笑地站在面前。
他说他来自未来世界,是穿越时间隧道来我们的时代做研究的,为不受打扰,研究基地就设在人迹罕至的墓园。他温和地问:“小女孩,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呢?”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令人心恸的温柔,我不自禁地流下泪来,把所有的委屈向他倾诉。
我们渐渐成为好友。他姓何,在他们的时代人们已不用名字,于是我称他“何未来”。每天一放学我就背了大书包往墓园跑,在他的指导下做功课,听他讲故事,说笑话,母亲去世后,这是我第一次又展开笑容。
一个月后,何未来说他要走了,我苦苦挽留,未来告诉我:“我们穿越时间隧道而来,能量仅能维持一个月,如果愈期不归,就会以一天等于一年的速度迅速衰老。但是你放心,等你长大以后,我一定会设法再来找你。”
未来走了,我重新归于寂寞。日子在等待与思念中一天天滑过,我长成一位23岁的美丽女子,在报社做了新闻记者。
23岁,已隐隐知道情为何物,为此我更想念未来,他是尘世间唯一值得我爱的男子。
秋天,我同一位好友去北方采访,写下洋洋洒洒近万字长稿。好友自告奋勇代为传真回总部,然后次日称家有急事提前赶回。我不疑有他,买了许多水果食品赶到车站给她送行。好友与我热烈拥抱,我不习惯过分的热情,但仍感动于人间有爱。自母亲去世后,我太过缺乏温情,所以格外珍惜一切的友爱。
两个月采访结束后我回到报社,赫然见我的大稿署着好友的名字,而她已因采得独家新闻荣升部门主管。见到我,好友以她一贯的热烈拥抱着我在我耳边低声说:“可能是因为我代你传真他们搞错了以为是我写的稿子我想稿子吗反正是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