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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这位乡下姑娘,虽非大家闺秀,却亦典雅端庄,灵秀非凡,气度不俗。惟因出身低贱,常黯然伤怀:“王公将相之子,不肯俯就于我;身份相当的,我又决不肯嫁。若一日双亲先我而去,我将如何呢?唉,只有出家为尼,或者投海自尽了。”明石道人观她为命根。每年两度带她去向往吉明神参拜。女儿也私下祈祷,希求明神赐福。
春风又绿须磨浦,寓居却荒寞寂寂。去年种的小樱花树也隐隐约约开花了。每当春光明媚之日,诸种京华旧事,引得源氏公子黯然神伤。二月二十过去了。恍惚间离京已有一年。去年惜别场景,此刻跃然眼前,好不伤悲!南殿樱花,开得正盛吧?当年花宴上,桐壶院的音容笑貌,朱雀帝的清丽雅秀之姿,以及自己和诗吟诵之情状,无不历历在目。睹今追昔,不禁吟道:
“何日不思春殿乐,插花时节应重来。”
正值百般孤寂,万般无聊时,左大臣家三位中将来访。这中将现已升任宰相,人品甚为世人敬重。但亦时觉世态炎凉,遇事便忆起源氏公子种种好处来。于是冒着获罪的危险,毅然造访须磨。二人久别重逢,犹劫后逢生,百感交集。恰是“悲喜同心,泪流两不允”宰相观公子居所,清幽明静,真是“石阶桂柱竹编墙”,虽极其简朴,却颇具中国风味。源氏公子身着淡红透黄褂农,上罩深蓝色便服及裙子,如同乡间野民,模样很是寒怆。然细下一看,却极为清雅,别具风度。日常器具电毫不精致。居室浅陋,由外望去,一目了然。棋盘、双六盘、弹棋盘,皆为乡野粗货。看到念珠等供佛之具,想见他日常勤修佛法。饮食尽是田家风味,颇有逸趣。
渔夫外出归来,送些贝类与公子住膳。公子与宰相便召唤他进来,询问生活情状。这渔夫便向二人申诉长年海边生活的种种苦状。虽然言词凌乱,声音嘶哑,但为生计奔波这一点,却深有同感。故公子与宰相听了,倍觉可怜,遂送些衣物与这渔夫。渔夫得到赐物,不胜感激。
马厩就在附近,一形似谷仓的小屋即是马料房。宰相看了亦觉稀罕。看到喂马,想起了催马乐《飞鸟井》,两人不约而同吟唱起来。之后共叙别后岁月,谈到动情处,或悲怆下泪,或开怀畅笑。闻得小公子夕雾顽劣嬉戏,及左大臣日夜操心外孙等事,源氏公子伤痛万分。凡此诸事,难于尽述。
是夜二人吟诗作赋,唱和应答,通宵达旦。然宰相终究怕此行泄露,急欲返京。来去匆匆,徒增无限伤痛。源氏公子便吩咐取酒饯别。真所谓:“往事渺茫都似梦,旧游零落半归泉。醉悲洒泪春杯里,吟苦支颐晓烛前。”左右莫不感之溅泪。亦各自与熟人道别。时逢几行南征雁,掀开黎明。公子触景伤怀,便赋诗道:
“何时化作南归雁,京都诸友重相见。”宰相也惊心恨别,赋诗唱和:
“辞别仙演情未了,花都途速皆此径。”宰相带来的京中土产,颇富意趣。源氏公子甚为感动,便以一匹黑驹回赠,告道:“罪人赠物,恐有不吉,本不欲敬奉。然‘胡马依北风’而嘶,此物亦知怀恋故土啊!”这是一匹稀世宝马,宰相极为珍贵,忙将随身所携祖传名笛赠与公子,以作“临别纪念”。因恐他人谣言,二人只得就此分手。
日渐升高,离愁别恨,俱上心头。宰相频频回首,心乱如麻:“此去何日再见?感道就此长另收"公子伫目凝望,忍痛答道:
“鹤上九霄回首看!我身明净似春阳。蒙罪搞成,虽是怨屈,然身已玷污,就算古之圣贤也难照旧与人为伍。我是何人,岂敢再度痴心京华梦?”宰相答道:
“弧鹤翔空云路吉,追寻旧侣咦声哀。”宰相去后,源氏公子木胜孤寂悲凉,日夜蹩额锁眉,郁郁消沉。
三月初一恰为已日。其中有晚事之人劝道:“今日是上已,公子身蒙祸难,不妨前往修模。”源氏公子遵劝去海边修楔。请几个路过的阴阳师来,叫他们举行拔楔。阴阳师将一大草人放进一只纸船,送入海中,让它随波飘逝。源氏公子见了,顿觉自己正如这单人,便吟诗道:
“我似刍灵浮大海,身世浮沉命堪悲。”天光云影下,公子赋诗吟诵之姿容仪态,颇具韵味。是时风和日丽,水波不兴,海天茫茫。京华旧事,如今境遇,及渺渺未来,次第攒积于胸,不禁自语:
“我罪本是莫须有,天地神明应解怜。”
投楔尚未结束,忽然风云突变,天地黯然。一时电闪雷鸣,地动山摇。众人皆惊惶失措,欲逃回去,却来不及取斗笠。立时足不履地,狂奔返邪,费尽九力才逃回旅础。尚惊魂未定,道:“如此暴风雨,未曾见过。以前亦曾起风,但总有预兆。如今突如其来,实在怪异!”雷声仍轰响不止,雨点落地声沉,力可穿石。众人惊恐不安,叹道:“照此下去,世界要毁灭了!”唯源氏公子沉着冷静地坐着诵经。
薄着时分,雷电稍息,惟风至夜肆虐横行。夜深,雷雨皆停。许是勤心诵经修佛之功吧!众人相互告道:“倘这雷雨肆行不止,我等定被浪涛卷去!此乃海啸,能在瞬息间害人。先前传闻,未敢相信,至个目睹,真是骇人!”
黎明前夕,众人方渐渐酣眠,公子亦稍息入寐。忽见一陌生面孔,撞进屋内,怒气冲冲道:“适才大王召唤,为何不到?”便四下里找寻源氏公子。公子惊醒,暗自思忖:“早闻海龙王最喜俊美之人,想必相中我了。”心中不胜恐惧,急欲返去。
第十三章 明石
却说连日以来,风雨雷电肆行不止。源氏公子伤心烦忧之事甚多,终回颓废悲惧,不能自拔。便想道:“这可如何是好?如此蒙罪之身,若因天变而逃回京都,岂不更将贻笑于人?不如就近隐迹深山吧!”继而转念:“如此轻率之至,后人必笑我畏于风暴,才做出此举。”故而踌躇不定。夜夜梦中,那怪人的影子总纠缠不休。
天空乌云密布,长久不去。淫雨罪案,不绝于日。京中亦沓无音信,公子深心牵挂,伤感道:“莫非我来世一遭,就此绝迹么?”此刻暴雨倾盆如注,户外渺无行迹,故京中音讯更不可知。忽然,从远处闪出一人影,浑身透湿,模样殊怪。待此人走近,方知为二条院紫姬所遣。倘于路上遇见,必定疑心为鬼。如此下仆,若在先前定然即刻逐去。躬亲接见下仆,他定以为耻。而今源氏公子却甚觉可亲,心绪已大异于往昔。此人从贴身内衣中掏出紫姬信函,上书道:“连日淫雨,片刻不息。层云密布,长空如盖,遥望须磨,难辨东西。
大雨闺中热泪涌,浦上狂风肆虐无忌。此外宫中诸事,—一俱告。无限孤寂伤悲,莫可胜述。源氏公于阅罢此信,泪如泉涌,直如“汀水骤增”,不觉双眼昏花模糊。
使者禀报:“此次暴风雨,京中亦疑为木祥之兆。为此,宫中已举行仁王法会。风雨塞阻,百官皆居置府中,政事姑且告停。”此人口舌笨拙,言语含糊。意欲详知京中近况,源氏公子只得召他近身,细细盘问。听得他答道:“大雨日夜不息,狂风频频肆虐,已绵绵数目。如此可怕天气,京都绝无前例。冰雹大块下落,几乎穿透地层。雷声惊魂动魄,毫无止息,皆未曾有过。”说时惊恐畏缩不已,更增人烦忧。
源氏公子暗想:“此灾若再延续,恐天地将要灭绝广次日破晓飓风骤起,恶浪滔天,海啸滚滚奔腾,轰鸣之声响彻霄汉,摧枯拉朽。加之电闪雷鸣,恐怖之至,无以言喻。众位随从,无不丢魂失魄。相与悲叹:“我等前世作了何孽,使得今世遭此磨难!父母妻儿再难谋面,难道就此离世么?”惟公子镇静自如,思量道:“我身蒙虚罪,岂不是要客死此地不成?”便强振精神。然左右请人噪乱不堪,只得令人备上诸种祭品,祷告神明:“住吉大神啊!请显神威,庇护此境,拯救我等无辜之人吧!”遂立大誓。
左右诸人见此光景,并皆忘却了自身安危,于源氏公子之木幸亦深表同情。如此贵人,身且遭此等罕世灾厄,真是悲怜。凡可强自振作之人,莫不感动落泪。愿以身家性命,救护公子。他们齐声祷告神佛道:“奏请八方神灵:我公子长居深宫,自幼娇惯,但秉性仁慈,泽被四方;济穷扶弱,拯灾救危,善举难以胜数。却不知造何罪孽,今将屈死于此?仰求天地神明,明辨是非c公子无辜蒙罪,丢官失爵,背井离乡,以至朝夕不安,日愁夜叹。今又遭此恶变,性命攸关。此乃前世孽报,还是今生罪罚?”若神佛明鉴,请息灾降福!”他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