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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物语-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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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徒增无限愁绪。这使源氏公子心如散坞,时时萌发轻生之念。但世间尚可留恋之事亦多,一时却难以尽舍。

有一丽景殿女御,自桐壶院驾崩,门庭日渐冷落,孤苦无助,平田幸得源氏大将顾怜。其三妹花散里,在宫中之时,曾与源氏公子有过一段露水姻缘。公子平素钟情,只要与女子初次见面,定会永世不忘。然又似非真情,与之若即若离,使得那些女子魂牵梦绕,相思无尽。近来源氏公子心境不佳,便思念起这位孤寂的情人,竟是愈发不可忍耐。便于五月梅雨时节,某一艳阳晴日,悄然前往花散里处。

他服饰简单,不用人通报,径自前往。途经中川时,见路边一所小邸宅,院中林木森森,颇得雅趣。阵阵筝琴合乐声传出,甚是幽艳入耳。源氏公子不由驻足停歇片刻。车离院门甚近,他便从车内探出头来,向门里张望。院内挂花树幽香阵阵,顺风飘出墙来,让人遥想资茂祭时节的葵花与桂花。见到四周景致,忆起此处即为昔比心驰神荡,一夜风流之所,不由触景生情。既尔微微一叹:“阔别尚久,本知那人可曾记得我来?”不免气馁。但又不可过门不入,一时竟踌躇不决。正当此时,忽闻得里面杜鹃啼叫,恰似有意换请行者,遂复回车,遣惟光上前传诗一道:

“杜鹃遥鸣留行人,绿窗和语忆起时。”惟光听得正殿的西厢房内住着不少待女,其中几个声音甚为熟悉,便清了清嗓音,煞有介事传吟公子诗句。诸青年侍女,一时似不明白所赠诗者为谁。只听里面答诗道:

“啼鹃仍是当年调,梅雨帘中不辨人。”惟光只道是对方故作不知,遂答道:“沙句妙句,此叫‘绿与篱垣两不炉”’说罢,便走出门去。女主人见此,惟有叹息连连,难以表述,分明遗憾不已。或她心中已钟情于某一男子,有所忌讳,也乃情理之中。推光不便多说,便径自去了。此时,源氏公子倒忽然忆起筑紫那舞姿翩翩的五节来尚觉此等女子中,数这五节最为可爱。源氏公子在情感方面,费尽苦心。凡与其有过交往的女子,即便历经数年,亦深怀不忘,不料这倒成了众女子嗟怨之由。

源氏公子到那丽景殿女御宫邸,但见院落凄清,人声寂寂,光景确实令人伤感,不胜怜悯。见到丽景殿女御,与其倾诉当年桩桩亲情及别后相思,不觉已至更深夜静。下半夜月似是弓,昭然当空,为院中巨树投下簇簇暗影;侧畔橘不不时送来缕缕清香,沁人心脾。女御虽是年长,桐壶院宠幸已复不再,然而却仍旧端庄秀丽,亲切可爱,犹不失风韵。忆起往昔种种情状,如在昨日,公子不禁泪湿巾衫。先前篱垣边那只杜鹃,随了而来,鸣声清脆入耳,与刚才全然不同。源氏公子颇觉情趣,遂低吟古歌:“候鸟也知人忆昔,啼时故作音年声。”接着吟诗道:

“杜鹃也爱芬芳树,同人桔花散里来。”追思往昔,感伤无限。惟得访晤故人,以慰吾心。然旧情才了,新恨遂生,世间人情冷暖,难觅共语往昔之人啊!如此凄苦清冷,可如何是好?”女御得此愁绪,也不觉黯然神伤,倍觉世变无常,人生多苦。此人气度高雅,雍容脱俗,感伤之容牵人心肠,只听她吟道:

“寂寂荒园本无容,檐前橘花招人来。”仅此两句作答,实是高妙之极。公子暗暗感慨:“此等精明女子,谁能与之相比呢?”

辞谢女御,源氏公子样作顺道,踱至西厅花散里居所前,往室内观望。有道是:最是女子多情痴。花散里久不曾与源氏相见,如今见得这薄情郎,便又被他那绝世美貌所虏获,种种积怨尽皆忘却。而源氏公子,仍是情深意笃之状,频诉种种别离之苦,想必并非逢场作戏罢。除这花散里外,与源氏素有交情的女子,皆各有其独到的动人之处,往往初次见面,便两情相悦,依依不舍。即有如适才中川途中所遇、久别疏离弃他而去之薄情女子,但公子亦视若人世常情,不足为怪。此种爱恋,也真世上少有。

 第十二章 须磨

再说源氏公子屡经不甚如意之事,遂感世路渺渺,不知何往。如若强作潇洒,隐忍以行,又恐将更遭不测厄运。便欲暂离京都,避世须磨。此处自古即为名人异士闲居之地,只是近世荒落下去,人迹罕至了。欲借往繁华之地,却有违避居常理。远离京都,又怎能忘怀故土与难舍之人?源氏公子左右为难,一时竟举棋不定,没了主张。

前后思量一番,心中愈发悲哀。虽然京都这地方令人生厌,可一旦离去,又实在有些割舍不下。特别是那悲悲切切、愁眉紧锁的紫姬,委实叫他痛心疾首。往常哪怕小别一二日,紫姬也寂寞不堪,他更是魂不守舍。何况此次分别,不知归期。恰如古歌云:“离情别绪无穷尽,日夜翘盼再见时”。世事变化无常,此别或成永诀,亦不得而知。真叫人寸断肝肠。有时又想:“不如让其暗中随行,可否使得?”但携了柔弱无比的紫姬同行于惊风骇浪的荒凉海边,甚不相宜啊!他便打消此念。孰知紫姬却道:“即便奔赴黄泉,奴亦要伴君同往。”她怨源氏公子优柔寡断。

平素花散里虽与源氏公子闹居甚少,然因清苦生涯全托公子拂照,故其悲叹亦属情理之中。其余与源氏公子偶有一线,或曾往来而黯然神伤的女子更是不计其数。

已出家为尼的藤壶皇后,虽恐世人说三道四,于己不利,便事事慎微,然亦常暗中传情于公子。源氏公子想道:“若平日能有这番柔情,我定不负你!”继而抱怨地想:“我为其所受煎熬,定是前世孽缘吧!”

源氏公子未对外宣布行期,仅带七八位亲近侍从于三月二十日后秘密离京。临行前,亦仅写了缠绵悱恻、语气深长的几封信,悄悄送至几位挚友处,算是作别。其文彩之厚重,仅因本人心绪低沉而无意记述,实为憾事。

行前二三日,源氏公子悄然到左大臣宫味。所乘为一陋朴的竹席车,外观甚似传仆所用,行动之小心,令人怜爱。外人见之,犹如置身梦境。进人葵姬所居旧室,顿觉好生凄凉!小公子的乳母及至今仍在的几位旧日持女,此次与源氏公子久别重逢,无不欣喜异常,纷纷前来拜见。源氏公子神态颓唐,令学识浅陋的年轻侍女们也悲叹世态炎凉,一时泪眼朦胧。小公子夕雾生得眉目俊秀,闻父亲到来,欢天喜地跑了进来。源氏公子一见,说道:“多日不见,尚还识得父亲,真乖!”遂抱起放于股上,甚是爱怜。左大臣亦至,与源氏公子会晤。

“我闻婿近来闲寂无趣,闭门不出,本拟前往访晤,叙聊当年旧事。惟老夫病体不适,辞官还家,亦不再过问政事。倘以一老态之身,频出内外,颇恐世间传言,说我怠公急私。虽已隐身遁世,不问世事,然权臣当道,实为可伸,故而闭门修身。今闻爱婿管将别离,年老之身睹视此等横逆,很是伤心。世途艰辛,无言以对2即便天翻地覆,尚难料到。今逢此世,简直无以慰藉!”

源氏公子道:“此等罪孽,尽皆前世报应。究其原因,实咎由自取。身无爵位,虽偶犯小过,亦当甘受国法。倘不自惩,而苟且存世,于外国亦为非法。况且我等之人,据说还有流配边远军州的定例。罪当更重。若自恃无愧于心,泰然处之,实虑后患无穷,或将身受重辱,也不得知。为防患未燃,特告之我将先行离京。”遂将此举—一俱告左大臣。

在大臣既谈起往日清分,桐壶院及其对公子的无限护爱,不禁老泪纵横。源氏亦只得陪泪相对。惟有小公子无忧无虑,时而愤依外祖父,时而亲见父亲。此情此景,左大臣更为忧伤,叹道:“离世之人,我实难忘怀,至今尚有余悲。但倘此人犹在,睹视此等横逆,不知何等悲切!今舍命而去,克却诸多愁苦,于我倒还安心。只是此地尚幼,若长期绕于我等膝下,不能得亲父慈爱,例为痛彻之事。即便古人触犯刑律,亦不当身遭如此重责。爱婿这不白之冤,想必是前世造孽。此等狱罚,于国外亦有其例,然必有因可循。如今之事老夫不甚明白,理由何在,实在恼人介

在座亦有三位中将;与公子轮番把盏,至夜阑方散。是夜公子留宿于此。旧日侍女威来伺候,共叙旧事。其间有一个名为中纳言君的,素日暗得公子宠幸,是日其不便直言,然内心自是悲切。源氏公子见这番模样,心中亦暗暗怜悯。夜已入定,众人尽皆安身息静,惟有这中纳吉君,正与公子隐隐私语。留宿此处,恐怕意在此人吃。

天欲破晓,夜色尚浓,公子便准备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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