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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东宝眉开跟笑的,但嘴里却道:“头大啊,只能一窝生一个,要跟你这儿一窝生七八个多好。才一个,以后要我怎么养,我每天还不得找个人盯着他小子。”
忠富听着好笑,心说雷东宝为了这个孩子连婚都肯离,以后还不知道怎么疼这孩子。“听说前阵子你们都忙得很,都是书记亲自挥着鞭子赶大伙儿加班加点。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元旦前忙完了,现在得歇火喽,出口订单黄了好几单。我找你要几头猪,以前村里分多少猪,你今年给我留多少,数目你肯定知道的。要给我好猪啊,别挑病的瘦的杀熟。”
忠富听着开心,笑道:“书记惠顾我生意,我怎么会乱来?猪肯定是有的,再说凭我,你就想换口味找头瘦猪病猪都没可能啊。书记这边请,我这儿简陋,没以前小雷家办公室好。”
雷东宝跟着忠富进去,捏着鼻子道:“你这儿没沼气池吧,臭得很,我老远就闻到。”
“有沼气池,自己弄了个小的,够烧猪食。再大做不起,做出来的沼气也没地方用,不是以前小雷家,副业多。”
“要你回小雷家,你就不回,你就跟我赌气。今年变主意没有?”
“书记就别问了。再说现在我这儿摊子已经铺大了,也扔不下了啊。”
“现在年出栏几头?”
“不瞒你说,书记,去年一年养猪的都亏本。什么都涨价,猪饲料也涨,一头猪卖了还不够成本。村里人早把猪杀了,连猪娘也杀。我尽量缩小养殖规模,省得多亏,但留着优良品种,再亏都得撑着。大家日子过好了不得吃肉吗?等没人养猪了,我的猪又有人抢了。书记,今天给我笔大生意,算是雪中送炭。我本来正愁过春节的钱。”
“市道总是有涨有落的,不过你说得没错,大家都要吃肉,猪肉总有地方卖。我知道你这几年有点积蓄,要真调转不过来,跟我说一声。别见外。”
忠富听着感动,道:“书记,那我不见外,先跟你亲兄弟明算账。你先付定金给我,呵啊。”
“操,你还真不见外啊,去村里拿去。你等着,我给你问问,看有谁家也要发福利。”
忠富忙按住雷东宝的手,道:“书记别忙。书记那么照顾我,我心里真是没说的。不过我忠富有一件好,我科学养猪,打个比方,别人家的猪吃一斤饲料长一两肉,我的可以长一两半,我节省开支就节在这里。我还行的。”
“还行就好。这几天跟朋友们吃饭,都说今年……啊,去年日子不大好过,我想来看看你,你没事就好。我走了,我晚上还得跟铜厂厂长谈。今年开始国家退税调整,你知道退税吗?我们现在基本上是亏本卖给国外,就等着它退税那点钱找补。现在退税降了,我们要么不提价,亏,要么提价,老外不要。得想办法,也想个跟你科学养猪一样的办法。我也愁。”
这方面忠富帮不上忙。两人又说几句,雷东宝去猪场看一遭就走。送走雷东宝,忠富一直很感动,知道雷东宝如果单纯为小雷家年货的话,是没必要亲自来一趟的,雷东宝来,只为实地看一眼朋友到底好不好。这时候忠富心里有些动摇,他想到这一段时间里肯定有不少养殖户坚持不下去,得退出养猪圈子,包括租小雷家养猪场的养殖户也不会有例外,他完全可以乘虚而入,而且可以靠关系先拖一下承包费。但是他想来想去,最后还是自己摇头否定。既然出来了,就不想再回去,就这样做个朋友挺好。若真接近了,以雷东宝的性格,难免又会不由分说裹挟上他。
从忠富这边出来,雷东宝找项东说话。项东给他列出面对的几项问题,诸如退税率降低,影响刚开业的铜五金出口,并影响利润;如进口税降低,可能会有海外产品进口冲击市场,还有一个坏消息,是已经合资的省电缆准备恢复中低档产品的生产,势必挟雄厚资金实力冲击电线电缆市场。
雷东宝忧心忡忡,对忠富,他会说市道有起有落,可真落到自己头上,他还是愁的,再加现在又添省电缆一道心事。项东现在则是动力十足,安慰雷东宝不用着急,铜厂方面他会设法,尽快争取产品升级换代,提高技术附加,他提醒雷东宝关照电缆厂,起码先保证安全度过这个政策紧缩期。
雷东宝一则是喜,一则是忧,庆幸找到个项东这样不要他操心的,又从方方面面感觉到,今年的经济大环境都不太好,前几天县里找去开会传达文件。说货币政策适度从紧,解读是银行贷款很麻烦,银行不放钱出来,企业维持可以,想扩张就难,考虑到去年下半年起已经明显减少的电缆需求量,说是基建投入减少所致,要今年还是这样,再加省电缆又杀回马枪,雷霆的电线电缆得麻烦了。
项东那边,雷东宝放心交出。但是他不得不沉到电缆厂,要大伙儿想办法摆脱困境。
梁思申预产期前几天还在上班,她认为生孩子又不是健康问题,不需要大惊小怪,反而是其他人个个如临大敌,她妈妈开后门提前退休,宋运辉虽然年底迎来送往很多,还是安排大量时间停留在上海,连外公都偃旗息鼓,每看到梁思申安全下班回家就松一口气。所有生过孩子的,见过亲人生孩子的,都战战兢兢,因此都认为梁思申无知者无畏。
尤其是宋运辉更担心,他因姐姐而对女人生小孩有心理障碍,可梁思申不听他,梁思申说宁可把产假放到生了孩子之后。宋运辉提心吊胆,终于迎来差点让他窒息的消息,那是梁思申从医院打来的电话,说她肚子痛,由同事陪伴,自己就近冲进红房子了,让他赶紧回锦云里拖上妈妈一起去医院,医生说就在今天,快了,宋运辉赶紧让司机载着飞奔,接上岳母外公一起去红房子,终于在梁思申进产房前见上小小一面,三个人在外面走廊开始漫长的等待。
宋运辉没法稳坐,梁母也没法稳坐,两个人一会儿起来,一会儿坐下,吊桶一般的忙碌,唯有外公两手扶在拐杖上,坐的稳如泰山。外公后来真是看不过去,叫两人坐下,道:“女人生小孩,千百年都在生,何况在这种上海最好的医院,你们急什么?你们放心啦,思申这孩子干脆利落,生个小孩不是大问题。”外公本来想说思申心狠手辣,但晓得这时候说出这话得犯众怒,只好先闭口。
“囡囡生第一个,第一个最难。她又不当一回事……”
“谁不当一回事?她当回事,那些生小孩的书我看她都倒背如流,就你们瞎操心,小辉给我坐下,我眼睛看出血了,你还是什么宋大经理吗?”
宋运辉当然知道梁思申记性好,领悟力高,有关段落倒背如流,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心急又是另一回事,梁思申平时做事干脆利落,又不能与生孩子通用,不是一回事。
外公见没人听他的,其实他也心焦,与外孙女住一起这么两年,事事互相依赖,彼此又互相欣赏,早有亲情产生,可又不愿表露出来,他怕闷坐着露出情绪,被梁思申以后知道了笑话,只得又拿说话打岔:“你们说孩子会讲话后该叫我什么?我们老家不分男女都叫阿太。古代人短命,七十岁算古稀,我这种年纪叫什么,叫老而不死为贼。既然都是贼了,谁还管老而不死的性别,你们说对不对?所以男阿太女阿太统称阿太。我说定了,以后孩子叫我太外公,一定要分清性别,不许混叫。”
梁母没想到老父这个时候还计较这些,只得道:“一定,一定,孩子还一定叫太外公给起的小名,可可,行吗?”
外公笑道:“又由不得你,你女儿主意太大,喏,你女婿能管。小辉,快答应叫可可。”
宋运辉立刻答应,二话没有。外公心里很爽,这就叫城下之盟。外公终于肯老实地双手拄着拐杖,一半重心放在手上,与女儿、外孙女婿一起盯住产房的门。梁父接到通知后,不断电话过来询问,也在那边急成热锅上的蚂蚁。
好在梁思申没让他们多等,果然如外公所说干脆利落地生了下来。大家都很欣喜,终于放下心里一块大石头,惟有梁思申由乐观转向忧郁:怎么办?才出生的儿子长得跟红皮老鼠一样,浑身都是皱褶,她儿子就这么难看吗?反而那么挑剔的外公却在床边欣赏新生儿,连声说孩子长得好,像他王家的种。
纷扰一阵子后,宋运辉让外公岳母两个回家吃饭,他和一位保姆留下来照顾梁思申。梁思申这才赖在宋运辉怀里尽情撒娇,一会叫痛一会叫累,要宋运辉非常非常怜惜她。安抚好久,宋运辉才道:“我给东宝大哥也打个电活吧,这个消息得亲口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