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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你愿意回答我几个问题吗?会不会打扰你的工作?”
杨巡立刻爽快地回答:“没事儿,你尽管问。”
梁思申道:“好,你请先挂电话,我整理一下问题,很快再打给你,可以吗?”
杨巡又是爽快地回答:“没问题,我今天下午奉陪。”
梁思申微笑,放下电话。其实她心里早想好问题,只是不好意思让杨巡付那长途电话费,就找个借口自己打去。稍等会儿,她才拨通过去,果然杨巡一直等在电话边。
“杨先生,有些问题你如果觉得涉及隐私,请尽管拒绝回答。第一个问题,是什么促使你发起做个体户的念头?”
“家里穷,父亲去世早,村里分来的地一半在山上,种出来的不够一家吃。孩子四个越大越能吃,眼看着东借西借的钱已经不够我们温饱,我这个家中的老大只能出去做生意。我们是农村户口,只能种地,没法进工厂挣工钱,除了跟着老乡跑出去讨生活,我们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当时火车票钱一半还是借的,还得帮老乡挑两箩一百来斤的电器走一整天路去火车站,那时候我才初中毕业一年,现在想着都可怜,可那时候没办法,吃饭比天大啊。”杨巡本来就话多,再被亲切的声音一鼓励,变本加厉。果然,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天”一声轻呼,杨巡感觉非常满足和自豪。
梁思申虽然知道以前物质生活不丰富,可她毕竟生活在上层,没见过如此的不丰富,连吃饱都成问题的。这一下把她原先想问的问题都打乱了,原先她要问启动资金从何而来,可现在这问题还怎么问得出来,饭都吃不饱,车票钱还得问人借,还哪来的启动资金,那不是何不食肉糜了吗。
于是,对话的框架全被打乱了,原先设定的一问一答,变成杨巡的忆苦思甜控诉大会。听着杨巡滔滔不绝讲来,梁思申都感觉跟坐过山车似的,目瞪口呆。等杨巡大珠小珠落玉盘响完最后一声“叮”,她才插话,“你这是从不可能中寻找出路。”
杨巡讲得兴起了,真是从来没说得这么痛快过,一时豪迈地道:“没有可能,创造可能。事情都是人做的,路都是人走的。”
“是不是因为挣来的钱都落到自己口袋,所以动力十足?”
“呵呵,是,是,不过那也是最先。”杨巡被问得有点害臊,“现在有些不一样,现在好像……你爬过山没有,刚开始爬的时候想着快点爬到山顶,爬到半山腰的时候,看到风景了,风景越来越好了,这时候爬山的动力除了山顶这个目标,还有乐趣,没法表达的乐趣。”
“嗳,你说得真好,非常形象,我得记下来。我来补充,这种乐趣,来自你内心对生活的热爱,对未来的信心和向往,还有你能胜任的精力。是不是?”
“对,对,还有,把心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变为现实,做别人没做过的事,也是非常有趣。”杨巡心说,跟梁思申说话也非常有趣,梁思申激发他思考,思考那些以前从未想过,甚至觉得有点高深的理论问题。
“明白了,你是个创业型人士。杨先生,冒昧请问,从你的谈话中,我没听到你有个人生活的时间。你有个人生活的乐趣吗?”
杨巡错愕,“有啊,怎么没有。我家是村里第一家盖楼房的,我现在供弟弟妹妹读书,看着他们不用愁吃饭穿衣,个个长得文文气气,我多开心。我自己也好,我现在基本上想吃什么有什么,想穿什么也不用愁,不过我对生活没要求,晚上弹簧床拉开,睡办公室,挺好,以前还睡泡沫塑料上,现在已经好许多了。”
梁思申却心里明白,这个杨巡根本没生活。她就不再多问,也不作解释,怕伤及杨巡的自尊。她找话题又转了个方向。“在美国,经济发展到现在,已经很难看到你说的那种批发市场,我们更多的是去一种叫做超级市场的地方,那里有低廉的价格,齐全的商品。超级市场也分很多种类,照顾到美国人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可以说,没有批发市场生存的空间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批发市场的生存时间,和未来转型?”
杨巡一愣,“什么叫超级市场?比百货公司大,还是比批发市场高级,是国营的吗?牌子很硬?”
梁思申一时觉得很难回答,“这个说来话长……”她开始就自己工作和居住两处环境周围的超级市场给杨巡展开说明,其中说明了市场的经营宗旨,经营范围,资金来源,客户细分,其中之匪夷所思,听得杨巡茅塞顿开。杨巡激动地道:“你给我地址,我要问的太多了,我去你家问,电话里说不清楚。”
梁思申不由得笑,什么嘛,采访变为反采访了。但她回家时间有限,与杨巡的路程一衔接,两人没法见面,但梁思申欣赏杨巡的冲劲和能力,也感谢杨巡的帮忙,答应提前一天去上海,上海见面。
一席电话下来,杨巡一改原先对梁思申高干子弟的模式认定,感觉梁思申一定是个很美很聪明很善解人意的女孩。他对梁思申充满好感,和好奇。因此一旦梁思申定好回程机票,告诉杨巡她会在几时几刻到达上海银河宾馆入住几号房间,杨巡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立刻起程赶赴上海。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在杨巡心中呼唤,声声切。
远远看到银河宾馆,看到那比他心目中争气目标远为壮美的外表,他在艳阳下的马路牙子上足足静止了三分种。梁思申的形象在他心目中有了新的设定:那种类似外国电影放的女人似的长裙卷发高不可攀。果然是个出国去的人,俨然整个变成外国人。
但杨巡没多犹豫,几乎是与上回见国托老总前买衣装包金身差不多坚决,他飞快下定决心,入住这富丽堂皇的地方。只是杨巡没法确定,人家这么好的地方让不让他住。好在他从来都是个胆大包天的,他才不管门口穿的制服比他身上短袖衬衫还挺刮的门僮的非议眼神,雄赳赳气昂昂闯进宾馆。可他进去一看,没找到他常见登记入住地方的玻璃木框隔断和半圆形小洞,周围都是来来往往衣着光鲜的人,更是衬得他这个连办入住登记都找不到地方的人一身汗臭浑身逷遢。他们市他常去吃饭的那家最高级的宾馆是市府招待所刚改建的,已经是当地最好的所在,可哪里像这儿大得无边无际。
杨巡自诩是闯过码头见多识广的人,此时也难得地在晶光灿烂中发起晕来。在他估摸着天际尽头那排长长柜台应该是登记入住地方的时候,有个不重不轻恰到好处的声音在杨巡耳边响起,“先生,请问您找谁。”
杨巡连忙转过头去,虽然他一眼看出这位身穿深色西装套裙的女孩一脸礼貌背后的冷漠,但他还是如抓到稻草一般,勇往直前地问:“我要住这儿,哪儿办登记?”
那位女宾馆委婉地道:“今天房价挂在这儿,您请随我来看。”
杨巡过去一看,还好,虽高,却没天价,虽然想到住一天那大把的钱就哗哗去了,可他还是镇定自若地将一口热血吞进肚子,从衬衫胸口口袋摸岀身份证和一把钱,交给柜台里面长得非常美丽,打扮得非常洋气,看着又非常舒服的女孩。杨巡看得出,人家并不欢迎他的钱,勉强同意他的入住,就像在南京路上的店里买西装,柜台里面的女孩,不,似乎应该称为小姐,脸上虽然没有露出百货公司售货员的势利,可骨子里一模一样。杨巡并不生气,反而心里痛快:哼,可你们还得让我入住,还得挂着笑脸伺候我。
杨巡早知道自己毫无疑问能入住这家富丽堂皇的宾馆,因为现在只要有钱,哪儿都去得。包括去机关办事,以前骑摩托车去,进门登记出门注销,门卫还恨不得把他扒开来清查,现在开车子进去,老远门卫就恭敬过来给他开门,登记?早成历史了。机关都能长驱直入,何况这儿。
等着柜台里面给他办入住的当儿,杨巡趴在柜台上东南西北上下左右地瞧新鲜。正好瞅见门口那个曾对他不理不睬的门僮殷勤开门延请一个高挑女孩进门,又帮着推进一车子的行李箱。杨巡眼睛够飞行员级别,一眼就看清女孩穿得特别,穿的一条白色裤子好像是从小学生衣柜里翻出来似的,既不是西装裤又不是长裤,裤脚就那么半拉子地停在小腿肚上,整个是穿错裤子的样子。这么热的天,穿没袖子的上衣那是没错,可墨黑衣服的领子却高得可以当围巾。还有,人家都是白衬衫黑裤子,偏那女孩黑短袖白裤子,跟所有人对着干。
可奇怪,那么怪异,却又那么好看。
杨巡猛盯着那女孩瞧,连柜台里面递给他钥匙都没听见了。可没想到那女孩落落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