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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雷家的电解铜厂,反正反射炉正常运转时候,不需要时时刻刻盯着不放,只要按时巡检就行。大家就都聚到正在试验的锅炉面前,看油枪清洗后又换上,一个工人就被正明指使出去看烟囱。工人看了跑回来说还是黑的,不过好像淡了些。大家看到成功,都有些高兴,就考虑是不是进一步减小流量,增大压力,让油枪雾化效果更好一些。正明对这些不是很懂,但凭对水的了解,估计重油被蒸气加热成为流动性比较好的液体后,增压应该也有这种效果,再说宋运辉提出黑烟是燃烧效果不好,那么增压如果提高燃烧效果,也正好节约能源,这事儿值得一试。
他立刻吩咐下去:“某某你去调整油泵,提高油速,回头就在外面看烟囱,变淡就朝下做手势,这样;某某你管住反射炉的油压,暂时保持反射炉油压稳定;某某你慢慢给锅炉燃油升压,不要一步到位。”
众人领命,正要各就各位,忽然只听“嘣”一声剧烈闷响,热浪冲得众人一个趔趄,众人惊惶转眼看去,却见反射炉竟然从高处炸裂,喷出巨大火球,众人一下都呆了。忽然有人惊叫,“关油,关油”,惊叫声也叫醒众人,立刻有两个人冲去关油阀,关油泵。正明傻了,毫不犹豫就推着灭火器冲上去,可临阵磨枪,他不会使用眼前庞然大物一般的灭火器,他几乎是看一眼火焰看一眼说明书,终于才将灭火器用上。正好别的人也动手将灭火器开启,从两个方位一起喷射。
但是,此时虽然油路截断,火球缺少后劲,不再爆裂,可在大家惊慌的瞬间,火球已经点燃所经之处,火势迅速开始蔓延。两枝油枪只够截断火势向锅炉蔓延,却无法控制屋顶的燃烧,直到跟进的人手忙脚乱打开消防水龙,才总算此消彼涨,渐渐将迅速蔓延的火势控制下去。
手中的灭火器已经用完,正明沮丧地看着屋顶水龙与火龙纠缠,忽然电解车间工程师湿漉漉地从配电间冲过来,神经质地大吼着,近了才听清楚,“谁开的消防水?谁开的消防水?电没关就开消防水,全都不要命了吗?谁开的消防水?……”正明无言以对。
雷东宝听见闷响就往窗外看,却看到铜厂两条烟囱之一窜出一团巨大黑红色的火球,雷东宝一声“坏了”,拔腿就往外冲。都忘了还有“交通工具”这种东西,只是加紧用两条腿飞快往铜厂冲去。村民们也是惊惶地,不由自主地从各个方向朝铜厂汇集,大家七嘴八舌地惊看着火势渐渐被水龙压下去,黑烟渐渐变浅,最终化为浓浓一蓬白烟,笼罩铜厂上空。
这时才有人叫岀来,“你衣服烧穿了。”“你脸怎么了?”“哎唷,我的腿。”“快送医院。”众人眼光向下,才看到正明他们几个四处挂彩,摇摇欲坠。雷东宝指挥众人扛起正明几个,装上外面货车赶紧运去县医院。后面老工程师依然瞪着眼睛神经质地喃喃自语,“幸好我在高配,幸好我电闸关得早……”
雷东宝这才留意到身边的老工程师,忙抓住他双肩问:“怎么回事?”
“估计……估计燃烧岀问题,反射炉燃烧岀问题,反射炉燃烧岀问题……要不是我正好在高配,及时合上电闸,这儿得死一地的人。”
雷东宝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冷汗夹着刚刚跑出来的热汗一滴滴从额头滴下。“是燃烧不完全?烟囱里的烟太黑?”他想到被他忽视的宋运辉的提醒,心下懊悔不及。
“应该是,应该是,燃烧不完全,不知哪儿结焦了,终于有一天闪爆,爆炸。以前听说过有这种事故,今天才第一次看见,看见……哪个混蛋想到用水的?”
“你回头总结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写份报告。士根哥,铜厂先交给你盯着,暂时停工,等结论做出再开工。我去医院看一下,你保险箱里取点钱给我。”
雷东宝交待一下,转身岀千疮百孔的车间,忽然觉得腿脚酸软,这才想到刚才跑狠了。他小跑回去村办取摩托车,又想到要给宋运辉电话,进门就听见电话铃炸了起来,接起,正是宋运辉。
“小辉,反射炉炸了,我没听你话立刻停了它,炸了。”
宋运辉愣住,才那么一会儿的工夫?“具体的?说具体的。”
“我看到烟囱喷出一蓬火,过去看反射炉上面基本炸烂,屋顶油毛毡全烧了,瓦片全掉下来。还好电闸扳下,否则听说得死人。我得去医院看看,六个人受伤,总算他们拼死保住锅炉没炸。”
宋运辉又是沉默了会儿,叹道:“回头,赶紧把精力集中到收拾残局上去。你们村建这铜厂基本上是耗尽所有资源,你得想办法找钱修复铜厂。估计这么一炸,问银行借钱就难了。”
雷东宝瞪着眼睛想了会儿,才垂头丧气地骑上摩托车去县医院。是啊,这么一炸,炸飞多少钞票,虽然才烧短短时间,可一间火法车间几乎灭顶。银行本来已经在嘀咕他们借钱太多,担心他们还不起钱,若爆炸消息传出去,银行这会儿还不收紧钱包,不给贷款?
雷东宝神思不属,一路惊险地赶到县医院,幸好陪同过来就医的人说,都是皮肉伤,没生命危险。雷东宝一声不吭地叉腰站在急救室外,动也不动。过会儿,村里又有人陆续赶来,都是伤员的家属,哭天喊地的。雷东宝依然沉着脸不语,两眼死死盯着急救室门。
终于,被处理好的伤员一个个出来,正明出来时候大伙儿几乎不认识他,脸上手上都缠着纱布,奇就奇在腿上一点事都没有。若不是他出来喊声“书记”,谁也看不出这个半身白纱的人是正明。正明看到门口的雷东宝,抢过来“扑通”一下跪在雷东宝面前。
众人惊住,正明的妻子也不敢拉丈夫,流着泪等在一边,等候雷东宝发落。雷东宝阴沉沉地盯着正明,嘴角越来越往下沉,身边的两只拳头捏了又松,松了又捏,并非不想痛揍,而是无处下拳。终于抬起大脚,一脚踹了过去,也不看正明如何承受,转身默默走了。正明妻子这才敢惊呼一声扶起被踹倒在地丈夫,正明不等妻子询问,先说“没事,没事,书记出气了就没事”。
雷东宝闷声走出医院,在九月依然热辣的骄阳下站了会儿,想了会儿,骑上摩托车赶去韦春红饭店,将摩托车交给已然知道情况,不过不很惊慌的韦春红保管,又问韦春红要了些钱,直接跳上去市里的汽车,赶去火车站。他要走个回头路,找那个去年曾经拒绝过来小雷家的高级工程师。吃一堑长一智,如今才痛切地感受到,技术的无比重要。雷东宝手上除了一只每天不离身的扁扁公文包,还有一袋韦春红追到汽车站塞给他的一包吃的。雷东宝只是一闪念想了想今天韦春红怎么没一句废话,但随即就想更重要的事,他该如何说服高工,而更麻烦的是,他该如何说服银行。
韦春红几乎是小跑着攀着车窗才正好把吃的送到雷东宝手上,回店看到雷东宝的摩托车,心里酸酸地想,他应急时候毫不犹豫把她当一家人,可就是不把一家人的手续办下。思前想后,虽然不情愿,还是拿起电话挂到小雷家村办。一个不知谁接的电话,韦春红淡淡地说:“我姓韦,请士根村长立刻给我来个电话,你们书记的事。”
村里其实都已经知道韦春红和雷东宝的事,接电话的又是最看风向的四眼会计,四眼会计立刻抓起自行车去铜厂找士根。士根一听皱眉:“她现在添什么乱。”
“是书记的事。你还是给个电话吧。”
士根“哼”了声,勉强走进铜厂办公室给韦春红打电话。没想到那边韦春红没说士根想当然以为的话,而是公事公办地道:“估计你们书记还没通知你们,暂时也没法通知你们。他从我这儿拿了四百来块钱去上海找一个高工了,现在赶去火车站。我想既然找人家高工救急,他总得表示一点诚意,我这儿拿的四百来块哪儿够,你们设法送钱过去火车站吧,如果他已经跳上火车,你们另想办法。”
士根没想到韦春红说话不俗,一时有些不适应,道:“谢谢你提醒。我这就也把你的钱送过去,是……”
“那是我跟他的事,你插手太多了。”韦春红冷冷地挂了电话,她不知多烦这个多管闲事的雷士根,不耐烦跟士根多说。
士根语塞,看了话筒好一会儿,才急着招呼一个机灵的立刻跟上他去最近的银行取钱,飞车赶去火车站,如果没赶上雷东宝,就买票去上海,直接赶去那个高工家。
士根想都没有想到,他去银行取钱这么会儿时间,村里不知什么情绪发了酵,原先都是还没从惊愕中恢复过来的人们这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