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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建祥不防宋运辉问起这个,想了想,道:“有啊,今年听说还挺流行的,搞得女人一个个眼眶墨黑。”
宋运辉在电话那头一拍脑袋,“呜”地一声,“就那种?就那种?天哪……”
寻建祥奇道:“怎么了?不会是你孩子妈也纹了?呵呵,你晚上看见要做恶梦了。”
“天哪,金州那帮娘们怎么越来越低级趣味。”宋运辉差点咽气,程开颜刚才电话里兴高采烈地向他汇报,说纹了眼线眉毛,春节给他惊喜,还说跟幼儿园阿姨们一起去纹的,还下好多价。宋运辉想到曾经见过的那种熊猫不像熊猫,野猫不像野猫的眼睛,无语。
寻建祥想着好笑,道:“金州那帮娘们都是闲着没事干的……”
宋运辉看着手中深绿色的中华铅笔,犹如看到程开颜脸上两条碧蓝的卧蚕眉和熊猫眼线,无奈摇头,将铅笔扔了。“杨巡在不在?又是出去喝酒?”
“是啊,你说急不急,都眼看着元旦,我们还说赶着春节前的场子,一定要春节前开业,可他每天晚上喝得让人架回来。那些商铺让谁来买啊,还是没影儿的事。”
宋运辉沉吟道:“你别替他着急,他以前开电器市场,差不多的形式,他知道找谁进场开店。再说他年轻,喝醉了睡一觉就活,晚上喝酒不影响进度。”
“他以前做电器,当然知道找谁进场,可现在做日用百货,八杆子打不到一起,他找谁去?”
“他做电器之前,是卖馒头,分起门类,该是食品。后来改做电器也是做得好好的。你放心他,杨巡有他的路子,他天生是个生意人。”
寻建祥有些不置信,但还是道:“唉,你天生是领导,放权放得那个彻底。你们家属楼怎么没完没了的,早点造好,也算能给我们带来一些生意。”
宋运辉叹道:“我也盼着早点造好,可最近这天气。我得早点把他们母女俩接过来,咳,否则哪天指不定把我女儿的脸也纹了。”
寻建祥想到那么冷静的宋运辉能被妻子搞得唉声叹气,有点想笑,又不明白宋运辉干吗把纹眉这种事看得这么严重,大家都在纹,又没什么,纹了还是女人。他把办公桌拖开,拉出两片泡沫塑料铺地上,又抱岀褥子棉被。这种白天当老板晚上睡地板的日子虽清苦,他挺喜欢。没想到才铺好床,杨巡跌跌撞撞回来了。杨巡进来就抓起桌上的凉开水喝下几大口,有些含糊不清地道:“工商……工商今天答应我们,进来摆摊儿的都能用市场摊位统一注册。税务那儿也有眉目,开发票都通过我们市场财务室一道口子。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回,把营回……”
“啊,这么快就批下来了?想不到,还以为会照着程序拖到春节前。那我们下一步就开始卖摊位?”
“租……当然租,否则钱都没了,每天给包工头追着要钱。”杨巡一边说着,一边涎着脸想抢占寻建祥刚铺好的被窝,被寻建祥一把拎走。但即使再醉,杨巡嘴里一个“租”和一个“卖”字绝对不会搞错。
寻建祥看着杨巡胡乱铺床,伸手帮忙,一边问:“怎么租?我几天问了几家小店,他们都不愿进市场。”
杨巡嘀咕:“怎么租?这么租。小店当然不肯来,你得挖出小店后面供货的。我明天趁热打铁去工商把手续拿出来,后天开始租铺子,你看着,保证一天租三个铺。”
“什么办法,说说,我一起做,一天租它六个铺。”
“不说,哼,卖关子,哼……”杨巡唧唧哼哼地翻个身睡了,鞋子都没脱,还是寻建祥看不过眼帮他脱了。
寻建祥想到宋运辉的电话,心说杨巡还真是有一套,这么快,不到元旦就把工商税务这两个最要紧的解决了,看来租铺子应该也不是问题。都不知他怎么解决的。
不想半夜冷空气到,两个男人都不肯半夜起来关窗,冻坏了一个杨巡。杨巡起床鼻涕眼泪,眼睛红得像小兔子,寻建祥建议他休息一天,明天再去工商。杨巡顶着一头乱发,柔软地发了阵子呆,却摇摇晃晃起来,吸着鼻子道:“不行,明天他们就该不认识我了。”
寻建祥看着杨巡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只得道:“我载你去。”
杨巡没吃两人经过一个小摊买下的大饼油条,只喝一碗豆腐脑就走。一路蔫头耷脑,到工商局门口,听寻建祥一说到了,他就跟吃了一颗仙丸,立刻感到自己有很重要的事要做,绝不能纵容自己屈服于小病小痛,便貌似轻快地跳下来,还冲寻建祥回头一笑,但没走几步,就一个趔趄,差点被不到十厘米高的台阶绊倒。寻建祥看着寒碜,上去一把拽住,可杨巡却直着眼睛坚决地道:“今天一定要办,非办不可。”
“你这样子,别做错事才好。脑子还能使吗?”
“我现在全身就只剩脑袋好使了。唉,别夹着我,多丢份……”但还没说完,杨巡就眼尖看到一张熟脸,忙扯起沙哑嗓子招呼:“郭处,你看你昨天的火力,我今早差点起不来。”
郭处状态不大好,看上去一夜宿醉未消,但看见更悲惨的杨巡,就笑了,“怎么,损兵折将了?这么经不起打击?昨天谁叫嚣千杯不醉的?”
“看折谁手里啦,折郭处手里,我服。东北那么多年都没这样醉过。郭处,到你办公室讨口热水喝。”杨巡也不硬撑了,就算醉态呗,有人爱看。但还是脱离了寻建祥的夹持,摇摇晃晃陪着笑脸跟郭处去办公室。寻建祥后面一声不吭跟着,没想到杨巡顺水推舟认作喝醉,长人郭处志气,看那郭处一脸开心得意。果然还真是全身只有脑子一处好使的。
郭处与杨巡一说起昨晚喝酒,谈笑风生,就一个电话叫手下进来,拿走杨巡手里的资料,帮办去了。看得经常办事遇横眉冷对的寻建祥惊愕不已。没多会儿,事情就办完了,快得就跟不是事儿似的。郭处拿来批件,要杨巡等等,亲自送上去给局长签字,一会儿回来就又笑话杨巡,说局长要亲眼看看杨巡的残花败柳状。杨巡无奈,实在不想走那几步,尤其是还得上楼梯,但依然弱如杨柳地起来了,笑道:“不给看才是最狠的,说明都见不得了人。呵呵。”
寻建祥扶持杨巡上去,自然又是一番嘲笑。等出来到空地上,杨巡这才叹声气,低低说声“好了,去医院”。这件事办完,简直算是解决一个定性的原则性大问题,以后进场的都不再算是农贸市场式的小商贩,而成正式商户。这对于有些做着零星生意,却拿不出执照做批发,只敢地下批发的人来说,真是莫大诱惑。杨巡自己最清楚,做小生意的最向往有一天手头能开岀发票,做大生意。而那发票本,那是只有被工商批准有资格的人才能持有,寻建祥这等一直做家庭生意的人不会知道。
杨巡到医院要求打吊针,早早压下热度,医生不给。杨巡就声情并茂地胡扯了一通身负紧急任务之类需要玩命的故事,感动得医生都不好意思不开吊针给他。杨巡挂上吊针,就让寻建祥回去工地盯着,他自己能行。寻建祥心说杨巡平常不生病,怎么一生病就跟垮了似的,不放心他一个人,就站一边看了会儿,见果然吊针下去,杨巡脸色微微转变,两只眼睛又老鼠一样地活络起来,这才放心离开。工地还真离不开人,虽然现在也已经另外招了几个人,可哪有杨、寻两人的工作劲头。
杨巡自己也纳闷,挺好的身子骨,怎么这回一感冒就垮了。他现在说什么都不能垮,他有那么多事火烧屁股地等着他做呢。等会儿出去就去税务局,争取把税务局的事也趁热打铁落实了。他必须快马加鞭地赶,不为别的,就为身后追着的一屁股债,光是利息,就能把他压死,他需要租商铺的钱还那利息。若是能像小雷家那样借到国家银行的钱,他就不用那么急了,那利息,低多少啊。可是人家国家银行的门是朝着他这种个体户开的吗?还有他那么认真的妈,他要是敢还款日期之前十天还没拿出钱,他妈会急疯。
他算过,借的钱都是一年期的,他必须赶在春节之前,把市场轰轰烈烈开了,造成影响,才能把所有既有商铺租出去,换来钱开始第二期上马,第二期的工期必须快马加鞭,才能赶在还款期限时候落成开张,如果顺利,就能得到租商铺的钱,来还人家。如果事事如愿,到明年八月,他还能手头大有盈余,开始三期。
他能不赶时间吗?他身上压的比旧时穷苦大众身上的三座大山还重啊。
而且,他身上还压着一家子的生活重担。两个弟弟一个中专一个大学之后,生活费用激增。他用脚趾头想都想得到,妈会怎样从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