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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戈心事沉重，不想说话，摸出带的书看，才看了十几页眼有点花，闭上眼象鸡啄米似的，头一点一点睡着了。“醒醒，醒醒！”有人推醒了他，睁开眼，梦如和长林都来了，一看表11点过了，居然睡了几个小时。
“梦如，你守好，有情况立刻叫医生，我出去有点事等一下就回来。”郑戈边说边和长林往外走。
赶到印刷厂，纸型刚完。郑戈握着冯厂长的手连声道谢。到车间看，四副纸型放在一起很大一堆，咋个拿走？老冯说明天找汽车来拉。长林说用自行车分两次带走，郑戈急中生智，给江小天打电话，小天已睡了，听说有急事要用车马上答应了。郑戈放下心来，和长林清点
页码，用牛皮纸包扎好。然后坐在长凳上休息，刚掏出烟淑华就来了。淑华瘦得走了形，眼窝深陷面色苍白，大衣如挂在衣架上有点浪。淑华悲苦地看着郑戈，郑戈问她这么晚还没睡，她不答本 书由ωωω。ūмＤтхт。сοм提供下载话，郑戈又问她病好点没有，她神志恍惚地，点点头又摇摇头。长林不认识她，搞不清她和郑戈啥关系，郑戈也不愿意长林知道杨明的事，就叫长林到厂门口等小天。长林走了，郑戈叫淑华坐，说有事慢慢讲。淑华不坐，好一阵才问：“信交给他了？”
“交了。”
“回信？”
“没有。”
淑华听完，呆了几分钟转身就走。
郑戈说：“淑华，你坐一会儿，有事给我讲……”淑华快步出了车间，消失在黑暗中。
小车来了，装上纸型，请冯厂长开路，出了厂门开了一段路，回头还见老冯站在大门口，看看表12点正。老冯这人太对了，要是明天编辑部通知印刷厂停印，不知老冯作何感想，将
来打官司上法庭，朋友变成了敌人，郑戈苦笑了。小天问：“这么晚，咋不明天运？”长
林解释道：“担心厂里工人偷。”郑戈暗暗好笑，聪明的长林有时也要说梦话。夜深了，道
路空旷，小车疾驶，长林坐在前面指路，十几分钟就到了长林家外面的机耕道。没有路灯，
天很黑狗在狂叫。郑戈叫小天守在车上，自己和长林一个扛一包，提一包。很重，压得两
人弯腰驼背直喘粗气。长林说：“要全部是钱就好了！”郑戈笑了，黑暗中看得见白白的牙。
小天把郑戈送回住院部大楼前，郑戈下了车，“小天，你们款一到帐就立刻划走，你明天去立个临时户头。”小天惊讶地问原因，郑戈胡乱编个理由，说：“怕总公司来借钱，帐上摆几十万，不借不好说。”小天答应了。
郑戈上楼，进了203房。兰兰的病情稍有好转，烧退下来呼吸也平稳点。郑戈叫梦如先睡，梦如也疲倦得很，披着棉大衣趴在床头睡了。3号病床的少妇也挨着儿子睡了，1号、2号病床空着，大约已出了院。日光灯白晃晃地照着，墙是白的，被盖是白的，光是白的，一股寒气从脚上升起，郑戈把梦如带来的军大衣裹紧，开始看书。李吉人的“死水微澜”上初中时就看过，因为写的是家乡的故事，语言是川话，读起来格外熟悉、亲切。古朴的天回镇，吵闹的茶铺，追求新奇的蔡大嫂，不幸的蔡傻子，提劲打把的罗歪嘴……无不跃然纸上。突然，兰兰一阵剧烈的咳嗽，郑戈忙放下书，关切地注视着。还好，咳了一会儿，又睡着了。输液瓶里液滴很均匀，摸摸额头也不很烫，只有脉搏有点快。郑戈眼很涩，只得摸出烟来站在窗口，把烟吐向夜空。已是二十号凌晨两点半，离春节还有一个月零两天，愿老天保佑，兰兰病好生意做成，快快活活地过春节。不知道俊兄找老田谈得如何，但愿老田能帮上忙打通上面的关系，让书顺利发行，免得提心吊胆，拿着钱也不踏实。唉，还是杨明他们对，一笔业务赚了几十万，而且赚得四平八稳心安理得。高干子弟从小吃得好，当然身体也好，读书学校好，老师照顾，到了十七、八岁不想读书了可以参军，要工作可以选单位，有点本事就可以当官，实在瘟的至少衣食不愁。现在改革开放，要做生意，找这个叔叔，那个伯伯，一张字条就是钱，一个电话也是钱。苦就苦了平头百姓，说钱没有，说权不沾边，一个月工资几十元，上有老下有小，顾得了吃就顾不了穿。升一级工资不过几元钱，同事们还争得伤了和气争得尿流。出来做点小生意，一会儿工商局，一会儿税务局，一会儿公安局，闹得你头昏脑胀，逼得你抹喉吊颈。这次赚了钱，干脆到乡下找块地，修几间草房，闭门读书锻炼身体。想到这里，自己都点惊奇，才三十多岁年富力强竟然如此消极。人生在世，立功、立德、立言，自己一事无成，心里一阵不可名状的悲哀。但随即又想，要想成功就得拼命！回顾这段时间的情况，郑戈感到很累，更要命的是从今天起，就面临着宣传部、编辑部、印刷厂的压力，并且不为朋友所理解和支持。到底结局如何，如同这茫茫夜空，它的边际谁也不知道……
“喂，”少妇招呼郑戈，把他从沉思中惊醒，少妇说：“有空床你去躺一下。”郑戈摇摇头，少妇说：“你连熬两个通宵，白天还要做生意，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她咋晓得我是做生意的？肯定是梦如这个多嘴婆说的。郑戈说：“没得事，明天我补瞌睡。”少妇说：“我帮你照看你的女儿。”郑戈固执不同意，这时梦如醒了，叫郑戈睡，郑戈才往2号病床一躺，眼一闭呼呼大睡。梦如把穿在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给他盖上。睡得正香，忽然听到惊叫声，连忙翻身下床，见天已大亮，梦如惊惶失措指着兰兰。兰兰双手痉挛面部抽动，指甲发青嘴都乌了。正要去请医生，医生和护士来了，医生说赶快抢救！护士马上给兰兰注射镇静剂，用吸管抽出气管里的粘液，过了一阵，兰兰才缓过来，医生说：“需要输入进口药，你马上去缴费。”说着开了处方笺递给郑戈。郑戈向楼下冲去，跑到划价处，见排有十几个人，也顾不得排队，挤到前面把处方笺递进窗口，划价员说：“到后面去排队！”郑戈想冒火又不敢，哀求道：“我女儿病危，请你帮个忙。”划价员才接过处方笺，刷刷几笔递了出来。郑戈转身跑到收费处，挤到前面把处方笺递进去，不等收款员批评，就哀求：“我女儿病危，请你帮帮忙。”收款员一看说四百二十元。郑戈一摸钱立即冒汗，兜里只有一百多元。“快点！”收款员催促，郑戈抓
过处方笺就朝楼上跑，冲进病房问梦如带了多少钱，梦如说：“只有几十元。”郑戈楞住了
，这时少妇洗了脸回来，见郑戈两口子发木，忙问：“有啥事，需不需要我帮忙？”郑戈和梦如都不好意思说话，医生进来了，说：“药取到没有？”郑戈低声说：“我钱没有带够。”医
生皱皱眉，说：“赶快想办法。”少妇明白过来，抢过郑戈手中的处方笺就往楼下跑，很快
又跑了上来，气喘吁吁地把药交给医生。医生把药倒进输液瓶里，对少妇说：“这种药输了，你女儿可能有点反应，要小心点。”不等少妇答话带着护士匆匆离去。
郑戈给少妇道谢，说下午把钱带来还。少妇脸还红红的，说：“不用急。”梦如痴痴地站在兰兰床前象根木头。郑戈小声地骂了句：“木头真人，瓜婆娘。”叫梦如回去吃早饭，梦如说：“妈等一下送来。”郑戈说：“我走了，你要小心点，不要只晓得哭，哭能解决啥问题？”
杨老四站在门口，看到郑戈就迎上前小声说：“凌老师来了，秋风黑脸的，一来就找你，我说你还没来，他急得直跳脚，我给他泡了茶就下来等你。”意料之中的事，郑戈也不慌张，对老四说：“从今天起，你一步都不准离开公司，有人问公司的事，一概说不晓得。”老四点点头。郑戈上楼，见凌水脸色灰暗，平时梳到光滑的头发象乱鸡窝。凌水抓住他的手，问：“咋个办？咋个办？”郑戈冷冷地反问：“啥子咋个办？”凌水瞪着眼着急地问：“你还不晓得？昨天下午老刘给你打了电话……”“呵，那个事”，郑戈不慌不忙把杯子洗涮了，抓了一撮茶叶倒开水泡上盖好，坐下说：“你问我咋办？我还问你们呢！”郑戈掏出烟递了支给凌水，说：“你们编辑部朝三暮四，一会儿搞一会儿不搞；一会儿可以搞，一会儿又不准搞，到底你们要做啥就明说。”凌水被他几句就打闷了，呆呆地看着郑戈，半天摸出一张纸来，说：“这是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