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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民忙摇摇头说:“没什么,没什么。”
这时候他的眼睛已经完全适应屋里的光线了。他看清站在对面的大个子正是自己一心悬挂的李汉超。虽然方才已经猜到是他了,这时还是止不住地想笑。他一把拉住李汉超的手,用力摇晃了两下,又向他胸前打了两拳。接着三个人便同声大笑起来。
王一民一边笑一边打量着李汉超。只见他脸上那把大络腮胡子已经被一扫而光,一根都不见了,而且刮得溜光水滑,好像他脸上从来没长过那大胡子似的。这一下子至少年轻了十年,真有白面书生的感觉了。那副宽边茶色眼镜也不见了,身上又穿上了长衫,不过颜色变了,从咖啡色变成了深灰色。
李汉超见王一民不错眼珠地看他,便一摸下巴说:“怎么样?是不是面目全非了?”
“嗯,这回敌人画影图形也抓不着你啦。”王一民点点头说,“而且可以让大嫂挎着你的胳膊逛中央大街了。”
“好,一定去。”李汉超说完这句话就放声大笑起来。
王一民也笑了。
谢万春指着李汉超对王一民说:“这回笑了。你没看才刚急得那个样呢,真像热锅上的蚂蚁。我们谁也说不准你会出什么事?”
“主要是那阵像爆豆一样的枪声,和那声震天动地的炮响。”李汉超止住笑说,“来得太突然了,仓猝间敌人从哪运来那么大的大炮?就是大炮也没那么大的威力呀!那一声响,就像天塌地陷一样。”
“我们那时候才拐过街角不大一会儿。”谢万春指着李汉超说,“老李非要回去看看不可,我们硬把他拦住了。是呀,真若是大炮打过来,看有什么用呢?”
“我到现在也弄不明白,这决不是一般的大炮,就是飞机扔炸弹也没那么响呀!敌人放的是什么玩意儿呢?”李汉超摇着头说。
王一民忍不住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道:“不,那不是敌人放的。”
“不是敌人?那是谁放的呢?”李汉超和谢万春都睁大了眼睛问道。
“是共产党放的!”
“怎么回事?是……你别瞎说了。”李汉超摇着脑袋说,“把我们的游击队调来也没有那么大的……”
“我们有天兵天将啊。”
“快说正经的吧。”
“这就是正经的。”
“你说那冲天炮?”
“对,就是那炮。说得具体一点,是兄弟我临时发明的一种最新式的武器,给敌人以致命打击的。”
王一民见李汉超和谢万春还对他直劲摇头,便把他指挥肖光义,火烧鞭炮铺的事从头到尾讲起来。
李汉超和谢万春当听到炮声一响,敌人全部炸飞的地方时,都止不住笑起来。这真是胜利的神炮啊!
王一民自己可没笑。他一讲到这地方,就联想起市场上那横躺竖卧的尸体,那里有多少惨遭杀害的人民和壮烈牺牲的同志啊!还有他眼睁睁看着罗世诚被抓走了,这件事一直像铅板一样压在他的心上。除了罗世诚之外还有谁被捕没有?刘勃情况到底如何?他都不清楚,而这些是必须立即向组织汇报的。于是他就把他所经历的、看到的和想到的,都一股脑儿地向李汉超说出来了。
李汉超一边在地下来回走一边听着,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来回走得越快。当王一民话音一住的时候,他也立刻站在王一民面前了。
“你估计刘勃会不会被捕?”
“很难说。”王一民想了想又说,“不过他很早就没有了,那时候敌人还没有完全集结起来,两方面阵线还没有拉开,敌人还顾不上捕人,所以他被捕的可能性不大。”
这时候谢万春憋不住了,涨红着脸说:“我说句心里话吧,我猜他八成是临阵脱逃了。”
李汉超直视着他说:“你这样看?”
“嗯。”谢万春点点头说,“这不是无缘无故地诬赖一个同志。我看得清清楚楚,枪一响起来他就有点慌神了。要不是一民问了他一句,他连自己是打什么家伙的都忘了。他当司令,按理不能离开你这领导,可是一眨眼他就没了。他要是让枪弹打上得倒在就地,死了也得留个尸首。可是他连影都没了,一民后来找他也没找着。”
李汉超看看王一民。
王一民点了点头。
谢万春又接着说:“再说那时候圈里头差不多都是咱们党、团员,混进去两个特务还让一民处置了。敌人怎么能跑到圈里来单单把这个矮个子抓走呢?”
李汉超听到这里点点头说:“好,我知道了。”他又转对王一民问道,“除了罗世诚之外,你还知道有谁被捕了?”
王一民摇摇头说:“不知道了。”
“罗世诚和你有没有工作关系?”
“没有。可是从纪念碑事件开始,一直到这次集会,他已经猜到我一些情况了。我的住处他去过。”
李汉超注视着王一民,稍微沉思了一下说:“你看你有没有必要转移一下,隐蔽几天?”
王一民几乎是没假思索地摇摇头说:“不用。我了解这个青年,我相信我这个学生,他是中国人民最优秀的儿子,他有一条铁打的脊梁和一颗纯金的心,他决不会背叛我们的祖国。现在我考虑的倒是怎么能营救他出狱。”
“他的家庭情况你清楚不?”
“他从来不谈这方面的情况,好像是避讳谈这问题。”
“好吧。”李汉超点点头说,“我们先通过关系弄清他被捕后的情况,然后再组织营救。”
“如果营救有困难,我想请求组织批准我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潜入监牢,救他越狱。”
“由谁?”
“我。”
王一民激动地望着李汉超,李汉超也激动地点点头说:“好,我一定向省委汇报你的想法。但是你要听候组织的安排,不能轻举妄动。”
“好。”王一民一边点头答应着,一边伸手从兜里掏出一个皮钱包,对李汉超说,“这就是我方才说的从特务那缴获来的,里面有六十块钱,交给党做活动经费吧。”他把六张老头票子从钱包里拽出来,递给李汉超。又把钱包交给谢万春说,“这里还装着几张名片,不能留着,最好马上就烧掉它。”
谢万春点着头接过钱包。
李汉超把六张老头票揣进衣兜,又向王一民道:“那张特别通行证呢?”
王一民拍拍衣兜说:“还在我这里。”
李汉超摇摇头说:“那恐怕也不能再用了。只要葛明礼他们回到那个三十七号,就会马上发现。立刻查找。”
“我也想到了。不过这就不光是一个通行证的问题了。”王一民拍拍上衣说,“这是和那通行证配套的,连这条裤子都不能再穿了。”
“对,一民说的对。”谢万春连忙说,“我看你都脱下来,我一块扔灶火坑里,给它一把火,完了我给你找衣服……”
王一民一听摇着头说:“你的衣服我穿着也不合适呀,裤子还能将就……”
王一民刚说到这里,忽然见李汉超睁大了眼睛,指着王一民的裤子说:“哎,你那是怎么了?是血吧,还湿着呢……”他一边说着一边就用手捅了一下。
王一民一抖,忙往后躲。
李汉超举起手指头一看,上面果然沾上了血迹,他不由得“哎呀”了一声。
这时候谢万春也看见了,只见那深蓝色茧绸裤子上湿了一大块,变成黑紫色,很显眼。
谢万春不由得也叫了一声说:“哎呀!你负伤了!”他也要伸手去拉裤子。
王一民忙往后退着说:“不要紧,就伤着点皮,都包好了。”
“包好了还流血?怪不你头会儿直叫唤呢,快脱下来看看。快!”
两个人硬逼着王一民把裤子拉下来,把绑扎的,已经被血涸透的背心解下来。
子弹在肉上穿了一道血槽,肉向外翻翻着,里面凝结着紫红色的淤血,伤虽然不算重,看着却挺吓人。
李汉超和谢万春都着急地埋怨他说:“你怎么不早说呢?一点药也不上是要化脓的!”
李汉超又忙问谢万春:“你家里有没有治红伤的药?”
“没有。可我马上就能找来,碰巧还能请位外科护士来。”谢万春嘴里说着拔脚就往外跑。
李汉超和王一民一齐把他召唤住了。
李汉超忙问他道:“你上哪找去?现在外边还在戒严。再说这是枪伤,掩盖还来不及,怎么能……”
“唉!我找的是咱们自己人。”谢万春也着急地说,“男的是我们厂配料的,今年正月入的党,才刚也参加集会去了。女的是孔氏医院外科护士,新近入的团,小两口都特别可靠。家离这也近,从我这屋门出去,隔两家就是。我加点小心,趁没人注意,几步就跑到了。你们就放心吧,出不了事。这伤口可耽误不得呀!”
谢万春一口气说完,转身就往外走,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了。李汉超和王一民只好任他去了。
李汉超望着谢万春走出去以后,又回过头来对王一民说道:“再不你就隐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