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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上萧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好吧。”玉旨雄一也点点头说,“敝人不准备再和您多说什么了。宴会开始的时候敝人说过,今天要体现‘人和’的精神,我们不能损伤这‘人和’的好气氛。但是我还要请您再认真想一想。现在是您有您的主张,我有我的主张。您似乎已经声明:宁肯死掉也不放弃您的主张。我大概没有错解您的意思吧?那些坚持天体学说的学者不是以死殉道吗?但是在您这样说的时候您想没想过敝人也要坚持我的主张呢?而且要坚持到底!一直到它完全实现为止!您应该了解一下敝人的历史,敝人从来不说空话,说到办到。您大概会知道,敝人拥有能使自己的主张付诸实施的一切手段。您不是有为主张而殉道的决心吗?那么在必要的时候,敝人就可以使您实现这个决心。和那些您所说的伟大的天体学者不同的是,您却留不下任何美名,因为未来满洲以至全中国的历史得由我们——大日本帝国来写,你,你……”玉旨雄一越说越激动,当他手指着塞上萧还要往下说的时候,屋门猛然被推开,何占鳌一头冲进来了,他把一切礼仪都忘了,神色张皇,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向玉旨雄一喊道:“阁下,阁下,您,您快去看看吧……”
玉旨雄一紧皱双眉,大声喝问道:“什么事?这样惊慌失措!”
何占鳌手往宴会厅方向一指说:“那里打,打起来了,大大地破坏了‘人和’精神……”
“谁和谁打起来了?”
“是小原特务机关长他们……”何占鳌手向外边指着说,“阁下得赶快去,那里没人敢劝解,阁下一边走卑职一边报告。”
“好吧。”玉旨雄一往外走了几步,又忽然站下,回过身来对塞上萧说,“我的要求决不收回,请你再重新想一想,我还可以等待一下。先生,你要三思!”说完就大踏步向门外走去。
何占鳌紧跟在他屁股后面述说着……
屋里只剩下塞上萧一个人,他感到头顶上好像有一股强大的压力压下来。前天王一民告诉他卢秋影可能和葛明礼有勾结,备不住在暗地里对他下手。他们也研究了对策,准备在必要的时候由王一民会同卢淑娟向卢运启进行揭发,请卢运启出来于涉。有这一招在那准备着,就没对他形成多大的压力。但是今天这压力却使他感觉异常沉重。玉旨雄一那威胁性的话语还在他耳边响着。不,不只是威胁,这个嗜血成性的侵略者要让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去“殉道”还不是易如反掌!那么现在自己得怎么办?怎么办哪?自己能背叛自己的祖国去沤歌杀人的魔鬼吗?能那么办吗?可是不去写又怎么能逃出魔掌?……塞上萧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桌上摆着一杯玉旨雄一给他斟满的日本清酒,他一把抓起来,一口喝到肚里。他觉得这种酒清淡而有臊味,皱着眉摇了摇头。他现在需要的是六十度以上的烈性酒,需要刺激。他站起身来向宴会厅走去,那里有烈性酒,而更主要的是他要去找柳絮影,他想和她尽早离开这个鬼地方。他要向她讲述方才那一幕……可是他还不知道,在宴会厅里演出的那一幕……或者说由柳絮影引起的那一幕比他那一幕更加充满了危机。如果说在卢家宴会中发生的那场闹剧使柳絮影感到屈辱的话,这次则又加上了恐怖。因为这次闹剧的丑角换上了一个日本强盗——哈尔滨特务机关长,陆军大住小原松太郎。
宴会厅里,自玉旨雄一走出后,气氛就越来越变样。那些在宴会开始时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老家伙这时都逐渐开始现露原形。随着陈丽宝那浪声浪气的歌声,有的捧着大肚子哼哼,有的随着歌曲的节奏浑身乱颤,有的端肩缩背,挤眉弄眼。陈丽宝也大卖力气,唱完一个又唱一个,现在她正在唱着“毛毛雨,满天飞,意中的人儿永不归”。乐队的老毛子都站起来了,围到她的身左、身右和身后,用各种姿势吹着,有的躬着腰,有的撅着腚,有的用一条腿半跪在她身前,有的一边吹还一边蹦着,跳着……
这时在第一桌喝酒的那个小原特务机关长,已经把上身军衣的纽扣完全解开,白衬衣上系着一条巴掌宽的大皮带,衬衣上边的两个纽扣也敞开了,露出黑乎乎的胸毛,胸毛上边的肉——从脖子到脸都涨红起来,酒精和陈丽宝的歌声融合成为一股强烈的刺激力量,使他那红色的脸皮无形中增加了厚度。他不住地扭动着身子,向斜坐在他对面的柳絮影嘻嘻笑着,挤眼睛,紧鼻子,做各种挑逗性的鬼脸……
柳絮影微仰着头,端庄地,甚至是有些高傲地坐在那里。她这艳如桃李而冷若冰霜的样子,更使她像一尊女神一样具有圣洁的美。她对斜对面那个无耻之徒所做的种种近乎猥亵的动作,都像视而不见般地不加理睬。她心里厌烦得几乎要爆炸,她也几次想离席而去。但是她还在尽量忍耐着,在忍耐中包含着焦急的等待……自从玉旨雄一在讲话中提出要北方剧团排演歌颂王道乐土的戏——并且还单点了她和塞上萧的名字以后,她心里就非常不安。接着又把塞上萧调出去单独谈话,她心里的不安变成了紧张和担忧。她猜想玉旨雄—一定会进一步提出让塞上萧写那为日寇杀人放火涂脂抹粉的混账剧本,塞上萧当然不会答应,他决不会当汉奸文人的。但那样一来他们就会冲突起来,冲突的结果会怎么样呢?对方是个执掌生杀之权的魔鬼啊!一想到这里她就心急如焚,害怕塞上萧发生意外。她眼睛盯着屋门,盼望塞上萧能快从那里走进来……猛然间,她觉得伸到餐桌底下的右脚面子热乎乎的,好像被一只手攥住了。她一哆嗦,猛把脚抽回来。同时往斜对面一看,只见那个日寇小原正从桌子底下往出爬。
他爬出来了,手里举着一根筷子。像用巴掌打过一样的红脸还是那么笑嘻嘻的。他见柳絮影看他,忽然格格地笑出声来,同时抓起酒杯向柳絮影伸过来,一边伸着一边说起生硬的“日满协和语”:“柳小姐,你的大大的好!大大的‘XXXX’(美)哪!我的,你的,干杯!”他一边说着一边脚步歪斜,踉踉跄跄地走过来,扑通一屁股坐在柳絮影旁边——玉旨雄一坐的位置上了。
柳絮影忙将身子往一旁挪了挪,同时把脸扭向一旁不看他。但是他却一拽椅子,几乎将身子紧靠向柳絮影了。就在这时,柳絮影直觉得桌子下面有一只手,顺着自己旗袍开襟的地方,往上摸……柳絮影直觉头轰的一声,好像全身的血都涌向脑袋。她猛一回身,只见日寇小原正睁着发红的眼睛盯着她看。他张着大嘴,嘴里还流着口水……柳絮影像看见一头野兽扑向自己一样,浑身一阵哆嗦,头发都要竖起来。她猛往起一站,圆睁双目,紧咬银牙,抡起右手,用尽平生的力气,向那张厚脸皮拼力抢去。只听“啪”的一声,紧接着小原又“哎呀”地叫了一声……
这两声怪响几乎发自同时。从音量上来说,在这喧嚣直上的闹室里,这两声响动盖不过别的声音,它比起那些吹奏着的铜管乐器和《毛毛雨》的歌声,以及那些放肆的笑声,直着嗓子的叫声,都相差甚远。但是这两声响动太特别了,它就像在一场合奏中突然出现了一声刺耳的噪音一样,一下就被人们听到了。于是全宴会厅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向这边投过来。一切喧嚣声都止住了,只有陈丽宝那靡靡的歌声还在继续着……
小原大佐万万没有想到美妙的“满洲姑娘”会挥手痛打他这日本“太君”的“御面”。他“哎呀”了一声以后,一摔酒杯,一伸左手,抓住柳絮影裸露着的胳膊,又一伸右手,拦腰抱住柳絮影,然后用力往自己怀里一拉,张着嘴就向柳絮影脸上咬去,柳絮影拼命挣扎着,叫着……
这时陈丽宝也不唱了,吹奏乐也停下了,好多人都上了椅子,有一个日本宪兵军官,竟站在椅子上,拍着巴掌大叫了一声:“小原君!腰细!好!加油!腰一撒!……”
紧跟着他的怪声叫好,又有几个日本的无耻之徒跟着喊起来……“
有人助威,小原那兽性更加猛烈地发作起来,眼看就要把柳絮影接到饭桌子上了……
正这时,只听有人大叫了一声:“住手!”
随着叫声,冲过来一个大个子——他就是玉旨一郎。只见他一伸长胳膊,从后边一把扯住了小原的衣服领子,全身用力,往后猛劲一拽……柳絮影借着他的劲又在前边猛力往后一推,就这么前后一用劲,小原那被酒精刺激得失灵的双腿掌握不住平衡了,只见他噔、噔、噔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屁股一下撞到另一张餐桌上,只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