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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淑娟一看这情形,脚步立刻放慢了。她不认识那个小老头是谁,由于靠他站着一个日本女人,卢淑娟猜想那可能是个穿中国服装的日本人,也可能就是那玉旨雄一?但这一闪念又立即动摇了,在她的想象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日本魔鬼,应该是个面目狰狞的家伙,能是这样一个干瘦的小老头吗……可是站在一旁的何、葛又是那样俯首帖耳的样子,这……
卢淑娟还没想明白,那边已经叫上她了,是妈妈在回头叫她,她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还没等她站好,葛明礼就躬身指着她对那几个人说:“这就是敞侄女卢淑娟小姐介‘卢淑娟还没反应过来,那个日本女人已经迈着碎步跑过来,一边拉着她的手一边紧盯着她的脸说:”卢小姐,早就想见到您,今天真是荣幸。“她中国话说得有些费劲,但发音还清楚。
正在卢淑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的时候,那个小老头说话了,他用手往屋里比量着说:“快请屋里坐吧,请,请。”
这一口纯正的北京语言,又把卢淑娟说糊涂了,她又怀疑他不是日本人了。
大家进了屋。这是一间俄式房间,高大的窗户,厚重的窗帘,雕花的穿衣镜,宽大的写字台,使这屋显得很庄重。一尊直立在墙角的自由女神的雕塑,和一张临摹俄罗斯画家苏里科夫画的《女贵族莫洛卓娃》的油画,又给这屋增添了不少艺术气氛。在加厚的地毯上,摆着一套靠背很高的宽大皮沙发,中间放着镀锌的镶玻璃的矮几,上面摆着夏天在哈尔滨很难看到的新鲜香蕉和玫瑰香葡萄,还有奶油点心、酒糖以及细瓷茶具等等。显然这是经过一番精心布置,等待嘉宾来临的样子。
在这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一丝不乱的房间里,有一个地方看上去却不大协调:在那宽大的写字台上,摆着一方雕花端砚,砚台盖敞开着,里面盛着满满的墨汁;一只玉石笔筒里插着粗细不同的各种毛笔;一个青花笔洗里盛着清水;一张白白的宣纸铺在桌上,旁边用镇纸压着……看上去好像有谁正要在这里画水墨画,被人扰乱而中断了。
大家进到屋里后,小老头把葛翠芳让坐在皮沙发上,卢淑娟本来想到妈妈身旁去,但是那个日本女人却紧拉住她不松手,竞硬把淑娟拉坐在她身旁了。那个大个子中年男人没有坐在沙发上,他手扶着沙发靠背,站在那小老头身后。卢淑娟发现他总拿眼睛盯着自己,感到很讨厌,脸庞不时觉得发烧。
春兰和冬梅都站在葛翠芳坐的沙发后面。两个穿和服的日本下女在忙着沏茶,敬茶。而何、葛两个人却溜边坐在紧贴墙围子的两把椅子上。那个小老头也好像把他们俩忘了,他一边客气让茶,让水果,一边对葛翠芳和卢淑娟笑着说道:“今晚不知夫人和小姐光临,有失迎接,还要请您二位多多原谅。”
葛翠芳欠欠身说:“您大客气了。”
“哪里,哪里,敝人早就想到府上去拜访德高望重的卢老先生,可是又怕唐突打搅。”说到这里,这小老头又转对卢淑娟说,‘前些时候有人向敝人介绍卢小姐,说小姐是一位多才多艺的才女,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尤其是擅长绘画。敝人虽然粗俗,可是对中国绘画艺术却是非常喜爱的。“这时他又一回身,指着身后的大个子男人说,”这是我的侄子一郎,他也是中国绘画的爱好者,因此他也非常想认识一下卢小姐。一郎!快和卢小姐见个礼吧。“
在这小老头回身指着大个子男人叫“一郎”的时候,卢淑娟心里猛然一蹦,这一下子所有的猜测、疑问都化为乌有了。眼前这个瘦小的小老头儿肯定就是那个日酋玉旨雄一了!想不到杀人魔王也能变得如此和善,如此彬彬有礼!那个大个男人就是她早已闻名的一中副校长王旨一郎了。她不止一次地听王一民讲过这个难猜难测的人物,他在有些地方甚至还帮助过王一民。甚至连柳絮影都对这个日本人有好感,这个大个子……哎呀!他竟走过来对自己行礼了,一个恭恭敬敬的鞠躬礼。卢淑娟心跳得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像条件反射一样马上站起来,也恭恭敬敬地还了一礼。这些行动她几乎都没有思索,从小到大就养成了这种对施礼者还礼的习惯,这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玉旨一郎一边行礼一边说上话了:“鄙人玉旨一郎,请卢小姐今后多加指教。”他说的也是一口非常纯正的中国话。
卢淑娟也机械地回答说:“卢淑娟,也请您多加指教。”
小老头玉旨雄一高兴地笑起来:“好,好,卢小姐快请坐吧。”
那个日本女人——玉旨雄一的妻子平田惠子忙又亲热地拉着卢淑娟坐下。
玉旨一郎又退回到他叔叔后面去了。
这时玉旨雄一又笑着说道:“今天虽然是邂逅相逢,也是非常有缘分的。中国古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们从日本到这里就不止是千里了。为了纪念今天的相会,也为了欣赏卢小姐的绘画艺术,敝人已经让他们备好笔墨纸张,请卢小姐当众挥洒一番,以为纪念。不知卢小姐肯赏脸不?”
玉旨雄一话音一住,平田惠子和玉旨一郎马上指着写字台k 的笔纸热情相让。这时靠墙坐着的何占鳌和葛明礼也忙站起来,两人竟鼓起掌来。他俩一拍巴掌,两个日本下女也凑着热闹随上了,四个人的掌声再加上几个人的相让声,倒也形成了一个热闹场面。
直至这时,卢淑娟才明白那摆在大写字台上的笔墨纸张原来是为她而设的!她的脸刷一下变成了粉色,由粉色又变成了红色,变得像红玫瑰一样艳丽。她忙摆着手说:“不,不,不行,淑娟学画不久,平常乱涂一气,怎能登大雅之堂呢,请诸位千万不要取笑。”
“您别客气,快请吧,请吧。”玉旨雄一和平田惠子都起身相让,玉旨一郎也走到前边来了。
鼓掌助兴的还在继续。何、葛二人拍得还越来越有劲,尤其葛明礼那大巴掌,像放爆竹一样响。
卢淑娟却说什么也不肯动地方。正在两方面相持不下的时候,隐隐约约传来开演的铃声,耳尖嘴快的冬梅首先听到了,她忙在后边一拉受窘的淑娟说:“小姐,开演了!”
卢淑娟也听见了,她心里一乐,觉得可下得救了!忙往起一站,甚至眉眼间都挂上了笑意,她点点头说:“对不起,开演了,谢谢诸位的美意,再会吧。”说完她还颇有礼貌地行了一个礼,礼毕以后,转身就要往外走。
平田惠子立即拉住她的手说:“不行,您一定得画完了再走。”
“对,对,画完再去看戏!”玉旨叔侄也忙拦着她说。
“不,这戏我一定要看全了,画完画就接不上了。”
“小姐不要担心。”玉旨雄一微微一笑说,“我们不去他们不会开演的。”他又回过头去,向何占鳌道,“何先生,你是今天晚上的指挥,你说是不是这样?”
“当然,当然。”何占鳌忙往前走了两步说,“阁下和夫人不就座,戏怎么能开演呢。”
“怎么样?”玉旨雄一又微笑着对卢淑娟说,“小姐可以安心画画了吧?”
“不,不,”卢淑娟固执地摇着头说,“怎么能因为我一个人在这画画而影响全场上千人看戏呢,这,这样办……”
卢淑娟刚说到这,葛明礼着急了,他怕卢淑娟再说出什么对玉旨雄一不敬的话来,忙抢前两步说道:“淑娟!主席顾问官阁下这样看得起你,这简直是天大的荣幸啊!你可不能再推辞了!你要再……”
“这样吧。”玉旨雄一对葛明礼一挥手,制止住他的话头,又转对何占鳌说,“为了让卢小姐能安心画画,你马上去下个通知,让剧团和观众都耐心等着,卢小姐什么时候画完什么时候再继续演。如果今天晚上画不完,就让所有的人陪一晚上吧。”
他话音一住,何占鳌马上一哈腰说:“是,卑职马上就去通知。”说完转身跑出去了。
玉旨雄一又一指葛明礼说:“你去吩咐你手下的人,注意维持秩序!”
“是!卑职马上就去吩咐。”葛明礼对玉旨雄一行了一个礼,又转对卢淑娟小声说道,“侄女,不要惹玉旨阁下不愉快,快画吧。”说完一转身快步走出去了。
葛明礼小声说的话竟被王旨雄一听去了,他哈哈大笑着说:“不,敝人不会不愉快的。敝人所以这样布置,只不过是要向卢小姐表明一下敝人的决心和诚意而已。怎么样?卢小姐,请吧。”
玉旨雄一的手又向写字台前伸去。
这时,葛翠芳已经急得满头是汗了。她已经看出来不画不行了,如果再拗着执意不画,那笑里藏刀的老日本鬼子说不定还使出什么鬼招数来呢。她忙拉了一下卢淑娟说:“淑娟,恭敬不如从命,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