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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梦锡、韩熙载早就知道自己这趟差事不好办,办成了是给冯延巳锦上添花,办不成又给了冯延巳脱罪的机会。虽然有魏岑在,就算要不来连州,冯延巳也不会反咬自己,可是这么一个打压冯延巳的好机会就失去了,常梦锡二人也是心里遗憾不已。
时移世易,常、韩二人也知道,凭借今天马云的地位,马云即不可能割让连州,也不可能对唐称臣。可是常梦锡是正使,魏岑又一直在旁边冷眼观看,如果常梦锡一点大国气势都没有表现的话,那回到金陵,这麻烦事儿就多了。于是来到安政殿的常梦锡,硬着头皮说道:“大唐使者常梦锡,恭祝楚王殿下,即位之喜。并有圣上御旨……”
常梦锡话还没说完。一旁站立的徐仲雅立刻跳了出来,这老头子仿佛见了杀父仇人一样,气愤的满脸肌肉哆嗦,有些花白的胡须也是根根竖起,他指着常梦锡,厉声说道:“大胆,狂妄!汝主不知大义,妄自称尊,天子不加征讨,已是汝主莫大的福分。你……你还敢在我大楚,如此狂吠……”
这事儿,常梦锡早料到了,他微微一笑,并不说话。身后的韩熙载却说道:“这位大人可是徐东野,徐先生。久仰久仰。下官在金陵就听说过十八泥学士之说。文昭王(马希范的尊号)在位时,行秫米之令,盘剥地方,穷丹山之砂,筑宫殿,享安逸。楚国由此困顿。先生文采名扬天下,却从未听说过先生对楚王有何劝谏之言。嘿嘿,同流合污、推波助澜者,今日也敢妄谈大义吗?”
“你……”徐仲雅指着韩熙载吹胡子瞪眼。其实,他只是独善其身而已,可这确实也不是什么光彩的地方。他张张嘴,终于还说不出话来。
“嘿嘿,徐公(徐温)待唐王如何,犹如亲子也。然徐公去世,而唐王则杀其子,夺其位。行篡逆之事。如此之人,想必在韩大人眼里恐怕更是不堪入目吧。”在是大楚的地盘,虽然徐仲雅吃了瘪,可不服的人还是挺多了。御史中丞拓跋恒就忍不住抓住韩熙载的话柄,站了出来。这话挺毒的,即骂了唐烈祖不是东西,更是想陷害韩熙载。
韩熙载哈哈大笑,说道:“阁下想必是拓跋恒大人吧。昔日商纣不道,周王代之;秦施暴政,天下讨之。这些事情,都是以下制上,可世人却皆争相夸耀。为何呢?无非是周王行仁义,得民心耳。义祖(徐温的庙号)在位之时,我烈祖皇帝秉持国政,心忧民生,忠孝仁爱。义祖也时常称赞之。至义祖驾崩,烈祖皇帝千里仆丧,却被义祖之子拒绝。烈祖仰天长叹,涕泪而归。其后义祖之子祸国殃民,烈祖不得已而征之,乃是顺天利民的义举,有怎能说成是不得大义呢?拓跋先生读书,莫非从来都是管窥一斑,浅尝辄止的吗?若非如此,有怎能不知我烈祖皇帝在江表所行,乃是安抚百姓的仁政呢?先生识人不明,见识不彰,如此粗鄙之人,却居于高位,在下实为大楚忧矣。”说着,还连连摇头,仿佛痛惜不已。
拓跋恒不仅没站着便宜,反而被骂了个满脸通红,羞愧的退了回去。一旁的范质却站了出来。范质站出来说道:“当前天下,楚唐皆江南之大国也。可是,除了我大楚之外,四下皆是贵国之仇敌。楚唐联合,则江表自安。楚唐相争,淮西之地恐怕不复为唐有矣。贵国形势如此恶劣,汝等做臣子者,不为国主分忧,反而妄自尊大,徒然树敌。我真为唐王感到可惜啊。”
韩熙载瞟都不瞟范质一眼,说道:“阁下可是大晋翰林学士范文素吗?晋主对你可有什么不周到之处吗?为何阁下一入荆湖,就再也不肯北上了呢?如此没有臣节的人,有能怎能看清楚天下形势呢?你刚才所说得,都是匹夫之见。当今天下,契丹与大晋失和,中原动荡。晋主施政不恤民力,盘剥日重,百姓怨声载道;晋主行军,只知穷兵黩武,却军法不明,封赏不均。今春晋国虽然击溃了契丹的入侵,可是内部矛盾重重,一旦契丹重来,大晋灭亡已经是指日可待。”说得这里,站在马云左手第三位的李骧,突然挣开眼睛,看了看这个正在指点江山的韩熙载。
“大晋自顾不暇,安有余力进攻我大唐呢。再者我大唐北依靠淮河之险,西具长江天堑,进可供,退可守。等到灭亡了闽中、吴越,无后顾之忧的时候,北上可进图中原,南下讨灭汉国。至于西进吗,我二十万精兵,不知贵国可有什么御敌之策呢?”
韩熙载并不去看一脸怒容的楚国官员,继续说道:“因此,我大唐安若磐石,倒是贵国恐怕是危机四服吧。岭南刘氏乃是贵国的宿敌,梧州、桂州乃偏远之地,产粮入不敷出,弃之则荆湖危矣;守之,则每年粮食运输上的消耗就是贵国肩上的重担了。昔年,南平王在时,还能替贵国抵御中原的攻击,眼下荆南被贵国占据,那么贵国花费在抵御中原上的精力,想必也不少啊。这荆湖乃四战之地,贵国居之不易啊。楚汉失和,货物想必早已不相流通;中原战乱,商人南下的多,北上的少,肯买荆湖财物的恐怕只有我们大唐了。如果我们大唐再封锁边境,不许通商,不知道贵国,还有何打算啊。”
范质管的就是民政,如果李唐真的封锁了边境,那对于楚国的打击,实在是无非想象的,范质默然的退了下来。
马云在上面什么话也没说呢,下面就已经辩论了几个回合了。他看了看坐在自己右手的文臣们,这些人一个个气鼓鼓的,心里是万分的不服,可刚才活生生的例子,让他们心有所忌,也不敢再轻易挑衅。
文臣是不说了,可武将们却忍不住跳了出来。刘彦涛说道:“阁下虚言恐吓,莫非以为我十数万大楚精兵,净是摆设不成。”
韩熙载笑道:“岳州大败之时,梧州逃窜之日,楚军大名,在下久有耳闻。”韩熙载是深得骂人不吐脏字的真传,他说得这两个日子,是马殷自打当了楚王之后,败得最惨的两次。
刘彦涛噌的一下就跳了出来,看样子是不想在和韩熙载口头交流了,想动用一下肢体语言。马云看了连忙咳嗽了一声,一旁的王贇一把抓住刘彦涛,死死将他拽的重新归了队。刘彦涛要真的冲上去就是一老拳,楚国的脸可就丢大了。马云扫一眼群臣,文官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服,可是再也没人敢跳出,武官这边要不是马云在,估计早就跳出来要狠狠的揍一顿韩熙载了。至于李骧,却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马云心里叹了口气,要是赵普在,就不会让韩熙载这么得意了。马云出口问道:“常大人,若寡人记得不错,去年年底之时,楚唐两国尚且还是对等大国。为何今天,阁下却是如此趾高气扬啊。莫非唐王是真的看上我大楚这二十八州了不成。”
吐血!绝对的吐血!
韩熙载好不容易站了上风,却被马云这句话给说的哑口无言起来。当时马云出使的时候,插科打诨,外加不要脸,一副流氓地痞的模样,让金陵的大佬们有口难辩。两国的关系才定为了对等大国。可是这小子在私底下,不仅接受了李景的册封,而且还狮子大张口,要了不少财物。这才多大会儿功夫,这就翻脸不认人了。这上数十万两的资助就这么打水漂了。魏岑、常梦锡郁闷的不行,却也不敢说什么有伤两国邦交的狠话,毕竟,现在大唐的主力不是在闽中,就是在淮西。在马云万一真翻了脸,从宜州掩杀过来,这可就是要掉脑袋的大罪啊。
韩熙载却讥讽道:“晏子曾说: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一河相隔则境界迥然,下官向来不太相信。今日见大王,下官真是大开眼界,欣然相信了。”
相国们发了言,吃了瘪。下面的文官们也就不敢轻易在发难了。可是韩熙载变本加厉,直接骂马云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形势不好就装瘪三,一朝得意,就充大尾巴狼。这话说得也太过难听了,礼部尚书刘昭禹硬着头皮,站出来指责道:“大胆……你居然……”没办法,谁让他是礼部尚书呢?管的就是这外交的事儿。他不出头还不行。
可是他还没说完,马云就拦着道:“呵呵,刘大人,暂且退下,我大楚雄踞荆楚,地阔千里,人口众多,大国将有大国的气度,众位臣工,注意胸怀,注意胸怀啊。寡人作为人主,要有容人之量,善于纳谏,说得对了,寡人就会奖赏,说得不对,寡人也不会和他一般见识。寡人如此,众位臣工也当如此,圣人有云:三人行必有我师。有句古话,叫做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这无非是说,一人的智慧毕竟有限,众人拾柴火焰高,只有集思广益,咱们大楚才能够真正的繁荣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