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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环等一齐称是,秦国夫人只得饮了。兴致正浓时,有小太监战战兢兢过来,向高力士禀报。高力士听罢一扬拂尘,让小太监退下,自己不动声色地侍立一旁。李林甫总是找这种时候来觐见,无非是想趁皇帝高兴时答应一些要事,皇帝为了早点完事回到贵妃身边也往往敷衍应允,不知有多少军机大事就这样按照李林甫的意思办了下来。哼,哥奴的手也太长了点,居然伸到了大内!嘿嘿,今天偏叫口蜜腹剑的肉腰刀等上一等!
天宝六载的冬天真的称不上寒冷,但在李林甫带入朝堂的大摞诏书中,不少人一定会觉得冰寒彻骨。王忠嗣、杨慎矜两位朝廷大员被贬斥已成定局,只需玄宗略略过目,加盖玉玺而已。对受宠极深的王鉷和那个假迷糊真精明的安禄山,倒是有好事临门,他们一个会兼任户部侍郎,而使自己的使职超过了二十个;一个会得到御史中丞的官衔,由此可自由进出宫廷。李林甫是不会白白让他们两人得便宜的,他这么对待王鉷,是因为杨国忠咄咄逼人的上升趋势。杨国忠这个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小小监察御史,在铲除太子李亨亲信之臣韦坚与皇甫惟明案以及王忠嗣谋反案中十分卖力,涉及的数百家官吏戚属,都是由杨国忠亲自面向玄宗禀报,对皇帝产生了不可小觑的影响。这种影响实在惊人,加上他不时露出独立大旗的狰狞野心,令李林甫严重地感到不安,为此有必要对其加以遏制。所以,抬出权宠方盛的王鉷,是再为合适不过的了。同时李林甫自己也暂时避避风,让如日中天的王鉷和炙手可热的杨国忠互相别别苗头,至于王鉷儿子王准经常轻侮同在朝中做官的儿子李岫,这笔帐先且放在一边,所谓两害权益取其轻,日后自然一定要讨回来……而身为杨贵妃干儿子的安禄山,给他这个御史大夫,不仅一直梦想此衔的安禄山会感恩戴德,皇帝也会欢喜,认为做宰相的甚知己意,更不用说贵妃娘娘那里了。如今朝堂之上,构成威胁的人物已然不多,但宦海沉浮多年积留下的,都是人中龙凤,官场枭雄,如何合纵连横,游离其间委实熬人心神,骑虎难下之势丝毫没有改变,惟有更甚……
一阵微风吹过,院子里桂花树上的积雪娑娑而下。呆望雪景的李林甫油然生出几丝悲凉,人之生命,何其短暂,自己虽贵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却也已年事老迈,再怎么励精图治,呕心沥血也颇感力不从心,就犹如这夜后残雪,时日无多也!而自己大限之后的事,不知道还能有几分在自己的意想之中。李林甫回头看看茶几上已经不再冒气的茶杯,不禁皱了皱眉头,等了这么久,皇上还没来。是不是高力士这个太监又在搞鬼?最近对太子党的沉重打击显然触怒了这个老宦官,他总会想什么法子找回来的……
纷沓至来的脚步声打断了李林甫的思绪,他整整衣冠,恢复了平常的犀利严峻的气质。“皇上驾到!”是高力士公鸭般的声音。
李隆基略带疲惫地走进了大殿,到底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如此嬉戏,实在有些累了。“哥奴真是性急,什么急事,偏要今日商议?”
李林甫施礼毕,连称“恕罪”,但仍旧固执地将拟好的诏书呈了上来。“明日就将设宴庆典,届时将宣读诸般诏令,以振朝纲,故臣……”
“罢了!罢了!你说罢!”李隆基打个呵欠,往龙椅里一坐,“又奖了谁,罚了谁?”
李林甫不敢怠慢,将数十份诏书的内容一一扼要说明,玄宗随手翻翻,居然丝毫不差。“呵呵,高仙芝的封赏是不是太丰厚了些?制授鸿胪卿、摄御史中丞,代夫蒙灵察为四镇节度使,还征灵察入朝……,替高丽奴才扫得好清路啊!”
“陛下,目前大唐之在西域,情势危机,高仙芝大破吐蕃,力保唐之西门不失,使我大唐声威响震西陲,三十六国尽皆附表称臣,缓我边塞危局,确可称大功一件。且安西与大食,已剑拔弩张,决战在即,四镇急需一位智勇双全的悍将,依臣愚见,此人非高仙芝莫属!至于夫蒙灵察……”
“朕知道!他已经奏了高仙芝一本啦!越奏捷书?哼,刘单可是朕派去的……,就这么办吧!这个又怎么啦?叫安思顺任朔方节度使?这个差事可是丞相你兼任的啊?”
“臣老迈,且在长安陷于琐事,无力顾及朔方军务,林甫误事事小,万一动撼社稷,岂不罪莫大焉?而安思顺为安禄山族兄,为人忠勇,孔武过人,当是适宜将才…… ”
“丞相真是大度,人人眼馋的节度使,说让就让了!呵呵!这么说,杨国忠想当剑南节度使的念头,也只有放一放了!丞相好心计啊!”
李林甫心中一寒:皇上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看来是一清二楚啊,眼前的唐明皇,虽已不是开元初那个宵衣旰食,叱咤风云的皇帝,但倦于政事的他,显然并不糊涂。这一点,务必谨记!切切!
“陛下明鉴,非林甫心计,而是边塞胡将之表现,令人击节赞叹也!”李林甫不慌不忙地说,脑子里已经转了无数个念头,“陛下还记得以官力保王忠嗣的哥舒翰否?”
李隆基目光一闪,颔首示意李林辅继续。
“王忠嗣虽罪该万死,但哥舒翰仍跪拜于阙下,力陈忠嗣之功以至涕泪雨下。朝堂芸芸众卿,愿以身家性命乃至功名保忠嗣命者,惟此一人而已!先勿论哥舒翰军功卓著,就凭这忠义肝胆之举,堪称今世武将之典范。再有平卢范阳之安禄山,安西之高仙芝,虽皆为胡人,但对朝廷之功绩,对陛下之忠心,哪个不胜似中原汉臣?”
玄宗点点头,李林甫见之立刻提高了声调。
“自贞观以来,内附我大唐之杂胡数以百万。仅贞观之际,便有三十万突厥人为我大唐子民,朝堂五百胡官几于汉臣同数。因有阿史那家族为我大唐前驱,攻城掠地;契苾何力、黑齿常之等镇抚四方。现在我大唐为官之胡人,远甚陛下先祖,且文臣武将诸子百工不一而足,天朝之威仪,旷古绝今矣!对诸方杂胡,我朝应不视为外人,拣才华横溢者为之用。节度使为一方之军政大吏,不仅需有勇有谋之才,也需得是忠义之臣。文臣为将,怯当矢石,不若用寒郡胡人;胡人则勇决习战,寒族则孤立无党,陈下诚以恩洽其心,彼必能为朝廷尽死,断再无忠嗣罪臣之虞!”
玄宗听完,神情十分伤感,沉吟半晌,喃喃道:“王忠嗣忠良之后,又乃朕扶手养大,没想到……。,罢罢罢!丞相说的有理!便由你相机处置吧,朕累了!这玉玺就由力士掌盖吧!”
李林甫暗地里松了口气,眼角瞟了瞟高力士。高力士似乎没有兴趣搭理他,自顾安排玄宗退去,把李林甫晾在了一边。
“陛下,还有一事……,”李隆基放缓脚步,李林甫急忙抓紧时间说道,“陛下还记得佩带九色宝玉的李姓后嗣么?”
天宝皇帝身形一滞,停了下来,没有转身,只简短地说了一句“讲”
“李天郎自六年前充军安西,骁勇善战,屡立战功……。”
回到高府的李天郎和阿米丽雅由衷地高兴,因为高仙芝告诉他们,朝廷已经采纳了他的意见,不仅赦苏失利之不诛,还授右威卫将军,赐紫袍、黄金带,使宿卫。虽然不能再回到小勃律,但在如此劫难之后,尚能虎口余生,留得性命,已经是大幸了。因此,在当晚家宴上,气氛是回到长安以来最为轻松的,高氏爷孙三人甚至一起唱起了高勾丽小调,阿米丽雅则轻拂长袖,激情飞扬地舞上了一曲,席间欢声笑语,宾主都十分尽兴。
“好啦,明日一早还要入宫觐见,酒就喝到这里吧!”高仙芝说罢站了起来,众人也都停杯投著站了起来,“天郎你且和我到书房一述。” 李天郎一愣,和阿米丽雅对视一眼,低头称是。
“明日上朝听宣,皇上可能会单独与你晤面……。”一合上书房的门,高仙芝便单刀直入地对李天郎说道,“高力士亲自派人从大内送来的口谕!”
昏暗的烛光突然急促地摇曳,在地上晃出跃动的黑影。
李天郎默不作声,倒不是因为吃惊或是惧怕,而是他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又能说什么!
看着李天郎沉若静水的脸,高仙芝坐了下来,一时也没再开口。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嘿嘿,能泰然处之,倒不失为大丈夫本色!”高仙芝歪头注视着一半身体隐没在黑暗中的李天郎,语气也是淡然,但从他变化莫测的眼神中,可以推知他心中定是波澜起伏。在如此微妙关键的时刻,皇帝、高力士、李林甫、还有新近风头甚健的杨国忠又会为这样奇怪的会面生出什么事来?原本李林甫叫他带李天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