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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幽州诸将,骄傲地回应。
他一直不赞同李旭关于退入塞外,在九州之外另闯一番天地的设想。但眼下被河东诸人逼得紧了,不得不临时将这个想法的一部分拿来应急。话音落下,自己心里先吃了一惊。猛然想到,如果幽州与河东两家勾结,博陵六郡想要不受到前后夹击,必须在六郡之外再开辟一块落脚点出来。届时这十万俘虏,届时便是十万免费劳力。对于六郡来说,简直是犯困时有人送枕头,无比及时的好帮助!
有了塞外和博陵两块根基,便如同在棋盘上做活了两个眼。中原能争便争一争,争不过了便一走了之。进一步退一步都是海阔天宽,又怕得谁来!
第七章 盛世 (十一 上)
想明白了此节,时德方看向陈演寿的目光也柔和了不少。眼前这老家伙所谋格局越小,反而越逼着自家将军与河东划清界限。若是换了个雍容大度的,以自家骠骑大将军的性格,还真未必愿意跟河东翻脸。
分完了战利品,王伏宝第一个带领麾下部众开拔。河间太守王琮治所与窦建德的领地接壤,也向李旭告了辞,与王伏宝结伴而走。又过了一日,韩建紘与时德睿两个也告辞南返,准备回去将山寨收拾了,先安顿好那些老弱病残,然后重新做打算。刘季真在长城外躲了两天,见李旭和李建成两个都没有找他算账的意思,心也安了下来。讪讪地跑到张家堡内跟盟友们打个招呼,承诺今后大伙有事,只要信送到他手上,无论刀山火海都在所不辞。然后又跟李旭“借”了够四万人消耗二十日的口粮,带领着新收的部属与牧奴,奔着燕山西北方的草原深处去了。凭着新收的牧奴和万余将士,不久之后,他果然打出了匈奴可汗的旗号,将周边大小部落征服了数十个。可这个新兴的汗国中匈奴人毕竟太少,所以没坚持几年,便如流星般从草原上衰落。只剩下无数令人叹惋的故事,一遍遍于牧歌中传唱。
还有二十几个跟刘季真一道入关避难的马贼头目不想再过那种有今天没明日的生活,主动留在了长城内。他们根据各人的观察,大多数投于李建成帐下。也有几个与博陵将士合得来,主动要求为骠骑大将军效力。李旭根据其人的才能,都好生安置去处。
由于俘虏的队伍过于庞大,李旭和建成不敢让他们在长城附近停留太久。又仔细商议了一回,从战利品中拨出粮草辎重和牛羊,交给刚刚从塞外返回的王须拔、郭方二人押送着,去索头水两岸开辟新的牧场。那王须拔和郭方两个先前奉李旭之命扰乱阿史那骨托鲁的后方,一路上屠灭部落无数,已经在草原上创出了大大的凶名。俘虏们手无寸铁,在这两个人凶神恶煞面前自然生不起反抗之心。被博陵轻骑押着,扶老携幼,乖乖地走了。
眼见着参战的盟友一个接一个离去,而河东那边依旧音信皆无。李建成心里也开始着急。先前他唯恐弟弟世民争功强了自己的风头,此刻却情愿把头功让出去,也不希望始必可汗当真如陈演寿那样大破了娄烦关,长驱直入河东。
情急之下,李建成只好亲自去拜访罗艺,请对方切莫与其他人一样急着返回,务必率领虎贲铁骑在张家堡附近驻扎一段时间,待河东情况明了了,再做决定。期间所有消耗,都可以算在河东李家身上。
那罗艺也是个痛快人,想了想,笑着回应道:“也好,幽州最近没什么要紧事,我就在这里等上一、两天。不过贤弟得替我跟那李仲坚打个招呼,免得他小子又以为罗某打他六郡的主意,再暗地里对罗某玩什么鬼花样!”
“罗兄言重了。仲坚素来拿得起放得下,从来都不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况且罗兄这次雪中送炭,我等感谢还来不及,又怎会没有良心的乱猜?!”李建成知道罗艺对去年败于李旭之手的往事还有着疙瘩,赶紧笑着替双方开解。
“他感谢我?”罗艺冷笑着耸肩。“算了吧,老夫又不是为了他李仲坚而来,犯不着让他感恩。”
“但仲坚的确很感谢你。他私下里跟我说过好几回,说如果当日不是虎贲铁骑及时赶到,有可能大伙都死在狼骑刀下。”
“喔?”李建成的话让罗艺略微感到了些意外。虽然在庆功宴上大伙都说了许多漂亮话,但那些话里边有几句是真心的,罗艺还的确没把握。在他的人生阅历中,头天晚上跟人称兄道弟,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别人看,第二天便抽刀子翻脸的事情屡见不鲜。话说得越漂亮的人,做起事情来也许越不地道。
“仲坚的确很感激你。他说没料到罗老将军会放弃前嫌来帮忙。还说过早就想一睹虎贲铁骑驰骋塞上的英姿,没料到能如愿以偿!”李建成听罗艺的口气开始松动,赶紧趁热打铁。
能拜罗艺为兄,是这次长城之战给他带来的意想不到的好处之一。以虎贲大将军罗艺的赫赫威名,不用明确对他表示支持,也可以让那些对世子之位的家伙掂量掂量自身的轻重。但得到罗艺这个强援的同时,建成也不想失去李旭。毕竟论起彼此之间的交情,李旭这边要比罗艺那里深太多。
“嗯,他又不是没见到过!”罗艺说话的口气虽然还是不阴不阳,脸上的表情却明显开朗起来。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能让对手在背后都称赞自己,武将做到这个份上,也足以自傲了。更何况这个背后称赞自己的是骠骑大将军,近十年来中原难得的少年英雄。
“他还如何评价虎贲铁骑!是不是觉得比他麾下的博陵精锐还强一些?”冷笑过后,罗艺忍不住继续追问。
“很多,反正对兄长和虎贲铁骑佩服得很。对了,仲坚说当年他立志从军,也是因为仰慕兄长的美名。”李建成被问得一愣,脸上立刻堆满了开心的笑意。“如果大哥今天没有要紧的事情急着去办,干脆跟我一道去李仲坚那,商讨一下今后的安排。对于战局走向的判断,他的目光一直非常独到!”
“你这当大舅哥的,倒会替妹婿着想!”罗艺笑着横了李建成一眼,点头答应。吩咐随从备好战马,兄弟二人并络向博陵军的大营行来。一路上看见河东与博陵两军的联营沿长城内的丘陵排下去,整齐利落。两军将士持槊横矛,往来巡视,精神抖擞。回望身后,青灰色的长城蔓延万里,虽然多处烟熏火燎,残破不堪,却宛若一条醒来的巨龙般,散发着勃勃生机。
恶战早已结束,山风吹过,依稀却还有号角声在回荡。每一座垛口后,每一座烽火台上都依稀有人在走动,刀光剑影,凛然依旧。
有股非常熟悉的感觉涌上罗艺的心头,不由得他不停住脚步。“那里怎么插着杆槊?”用马鞭遥指长城之巅,老将军皱着眉头追问。目光所及,有杆黑漆漆的长槊耸立于长城之巅峰,苍穹直刺。
“是仲坚的朋友托人送给他的长槊。仲坚平时与大哥一样,也习惯于使刀。”李建成想了想,从记忆里搜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罗艺满足。老将军越看越觉得奇怪,越看越觉得眼熟。拨转马头,沿着长城内侧的步道缓缓上前。到了战马无法继续上行处,甩镫离鞍,徒步攀爬。李建成和众幽州侍卫面面相觑,喊了几声没得到回应,只好下了马,快步追了上来。
长城内虽然建有步道,但坡度也非常陡。罗艺已经年逾半百,手脚却麻利得令李建成费劲力气也追不上。好不容易气喘吁吁地跑到了长城之上,又见罗艺大步流星,穿过一个个垛口,踏过一座座烽火台,直奔长城最高处。
“嗡!”长风吹过槊刃,发出鸣镝般的声响。老将军罗艺仰面于槊杆前,手掌颤颤巍巍摸向槊身。仿佛面对得不是一杆兵器,而是一个熟睡的婴儿。那长槊也如同有了感觉般,不断地晃动、震颤,四尺霜刃被日光一照,凛凛生寒。
“这是步将军的长槊!”罗艺的手终于搭在了槊杆之上,抚摸着已经在日晒雨淋中慢慢失去颜色的神兵说道。这一刻,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百战名将的威风,只有与故交重逢的感动。“这是老夫当年赠给步将军的。”他背对着追过来的众人,缓缓说道。仿佛是向大伙解释,又好像在自言自语。“当年,老夫许下的承诺,老夫自己也忘记了。步将军却始终没有忘。”
“老夫来了,老夫没有来迟。”张开双臂,须发斑白的老将军眼望四尺寒霜,大笑着说道,仿佛对方可以倾听。“老夫把虎贲铁骑都带来了。老夫罗艺来了,老夫知道你在看着!”
“来了,来了……。。看着,看着……。”山谷中,回音层层叠叠,仿佛有无数英魂在响应罗艺的问候。一座座土色未干的坟茔挡在长城前,宛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