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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这小子懒得很。不过也不怪他,最近两年时局的变化太快,大伙都忙得头晕脑涨,我也没修书给他!”提到李旭,刘弘基的话难得多了些,笑着回应。
长孙无忌终于知道二人说得是谁了,他也常常从二公子口中听到这个叫李旭的家伙。并且以李家当年没留住此人深感遗憾。据说此人第一次入辽,就和刘弘基一道转战三千里全身儿返。第二次入辽,带着一万五千新兵,硬是击穿了数万高句丽人的防线。然后不远万里回师,夺了杨玄感的粮仓,先后击溃元务本、李密、韩世萼。最不可思议的是,此人居然在战场上正面击败了老将军李子雄,一举奠定了平叛的胜局。
这些消息长孙无忌大部分都是从李世民口中听说的,他甚至敏锐地感觉到,二公子世民提起李旭这个远房哥哥时,话语里带着几分崇拜。如果传言属实,如果武士彟与此人也是朋友,那么,对武士彟的评价则又得提高一层了。一个人到底有没有本事,需要检视他身边都是些什么样的朋友。长孙无忌深信这一点,所以他常常以有识人之明自诩。
“我估计仲坚一定也很惦记咱们,就像弘基兄也挂念他。毕竟生生死死一路杀回来的!”长孙无忌听见武士彟说得有些动情,这不附和长孙无忌的用人标准。感情是理智的天敌,乱世之中则意味着灾难,希望弘基兄不像姓武的这样。他回头,把目光看向刘弘基,却刚好看到了一缕难得的温柔。
“我的确很挂念这个笨蛋,两年多,那么多风雨,这家伙不知道怎么闯过去的。”刘弘基的大手屈伸,仿佛准备握住虚空中什么东西。最终却什么都没握住,徒劳地垂了下去。
乱世来了,那些屹立百年的世家也感到恐慌。而自己非但没能劝得仲坚一道在唐公这里躲避风雨,并且没能及时告诉他前路到底有多危险。如果这小子学会了变通,哪怕投靠了宇文世家也好。至少不需要独自接受乱世的考验。而他偏偏是那样倔犟,那样特立独行。
刘弘基知道自己很后悔,特别是最近,听说了那个徐茂功的名字后,他心中后悔的感觉愈深。徐茂功就是旭子跟自己提起过的那个徐大眼,旭子一直把他视为生死兄弟。但乱世中,生死兄弟方面往往会捅来最致命的一刀。
“旭子人好,运气好,所以总是能逢凶化吉!”武士彟惨惨地笑了笑,总结。
“就怕他不知道悔改,把好运气一下子全用完了。李密如果掌握了瓦岗军,肯定向东发展。那个人又阴又毒,没有什么不敢使的招术!他和徐茂功两人联手,而旭子心肠又太软。”刘弘基叹了口气,忧心忡忡。“有时间你给他去封信吧,我估计旭子心里还恼着我,我说什么他都未必肯听!”
心肠软的人也能成事么?长孙无忌在旁边越听越纳闷。如果一个人真的智慧又差,心肠又软,怎么可能闯出这样一片天空来。
他忽然发现这个叫李旭的家伙几乎违反了自己所坚持的很多人生信条。那一定是条完全不同的路,长孙无忌确信,并充满研究的兴趣。
第六章 锦瑟 (一 上)
第六章 锦瑟 (一 上)
寒风夹着雪粒,打得身上的铠甲叮当有声。这是来自西域的寒风,据说可以冻死走在路上的牛羊。传言是否属实,武士彟不太清楚,但他曾经亲眼看到一只傻半斤儿(注1)因为被雪冻坏了翅膀从天空中栽下来,脖子当场折成了两段。
那只摔断了脖子的倒霉鸟儿被武士彟拣回了自己的毡帐,当晚做了他和刘弘基二人的下酒菜。比起粗糙的马肉和膻腥气十足的羊肉来,烤鸟肉简直是天下第一奇珍。只是此物实在难得,平素他有心去猎也猎不到。蜂拥而至的流民连躲在地底过冬的青蛙和野鼠都给挖出来吃掉了,无论天上飞和还是地上跑的,只要非人类的活物敢在他们面前晃悠,顷刻之间肯定尸骨无存。
奉弘化留守李渊的命令,关右十三郡都派了人手在丰安、鸣沙(注2)一带招募灾民参加屯田。但难民如洪,分流措施根本疏通不尽。据军中斥候打探来的消息,很多人逃难并不是因为家乡遭了灾,而是会宁、张掖以及贺兰山下的诸胡部族趁着大隋朝边疆兵力空虚的机会开始了大规模扩展。已经在陇西各地定居的数代的汉人被强行从耕地上赶走,房子和牲畜全部被扣留。“这是我们放牧的地方!”诸胡可汗如是强调,全不顾大隋多年来的保护之德。带头的人便是曷萨那可汗,去年夏天裴矩大人曾经奉皇命安抚过此人,并且赶着二十几大车礼物返回关内,向陛下报告西疆诸胡恭顺如常。如今裴大人可以在家中享受他的礼物了,而百姓们却为他的贪佞付出了流离失所的代价。
“这帮王八蛋!早晚老子让他们将吃下去的东西十倍、百倍地吐回来!”武士彟恨恨地骂,恨不得带兵杀过去,将闹事的胡人部落杀个干净。但他亦知道短时间内自己的愿望绝无实现的可能。边陲一带的小部族素来都是墙头草,如果没有人在背后撑腰的话,他们不敢似这般无法无天。而怂恿着他们在大隋朝伤口的洒盐的坏蛋肯定是突厥人,十余年前大隋曾经教训过他们一次。而眼下大隋国力日渐衰退,突厥却日渐强大,在实力此消彼长的情况下,大隋朝廷只好对边境上的惨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朝廷不出头,作为将领的武士彟也只能忍。在忍受的刺骨寒风的同时,忍受一个武将亲眼看到自家百姓被外敌欺负所带来的良心煎熬。自从十一月追随李世民来鸣沙招兵后,每一天他过得都艰辛异常。来此地之前他常叹自己屁股下面多了肥肉,现在他却巴不得身上的肉能再长回来,以免终日被马鞍子咯得骨头发酸。
但是,武士彟却从不为自己的决定而后悔。这一趟没白来,虽然临行前,唯恐引起朝廷疑虑的唐公李渊又临时决定,把募兵数额从五千减到了三千,让此行的成果大打折扣。但武士彟却看到了平素想都想不到的美景。他曾经看见宽阔的黄河在自己眼前被冻成了一条长达数千里的冰雕。每一朵浪花似乎都清晰地保持着奔腾的状态。他曾经看见菊黄色的落日从长城的另一侧落下去,像一个咸鸡蛋黄,但没人知道谁会将它吃掉。长城之外是暅古不变的荒野,旷野之外是万里黄沙。武士彟一次陪同李世民冒险登上已经被风吹残破的长城,他看见远处天地之间,有一个美如仙境的城市。衣着华丽的牧人骑着白色的骆驼,还有无数个西域胡女,大冬天不穿鞋子,赤足而行,套在脚腕上的金环闪闪发光。
那是沙怪在地下吐气形成的蜃楼,一名新招来的士兵小心翼翼地告诉他。每个在蜃楼中出现的人,都是旅途中被此风景所迷,最终死在沙漠中的冤魂。他们死后魂魄不散,便遵从沙怪老爷的命令,于晴天时幻化出来吸引更多的人上当。说这话时,士兵们将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鬼怪听见遭到报复。而站在武士彟身边的李世民却被激怒了,指着天边风景骂道,“为虎作伥的家伙,等哪天老子带兵将你们全部挖出来锉骨扬灰!”
他的话吓得很多士兵瑟瑟发抖,唯恐下一刻天崩地裂。谁料沙海中的妖怪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居然快速收起了蜃气。一瞬间,骆驼、都市、美女都不见了,眼前只剩下空荡荡的大地和天空。
“看到没有,所谓妖魔鬼怪,就是这么一回事情。你越怕他,他越胆子大。把刀全给我拔出来,列队!”李世民对新兵们的表现十分不满,怒喝。
众军士闻令,快速在城墙上列成一列横队,拔刀向风。他们动作迅速,军容齐整,看上去不属给任何一直精锐。但以武士彟、李世民等人的眼神看去,却能发现面前这支队伍比起护粮军入辽时的风采,好像缺了几分精气神儿。到底缺了什么,武士彟自己也说不清楚。这伙人都是按照李世民的要求,百里挑一挑出来的壮汉。若是单打独斗,估计一个人能撂倒当日的护粮军弟兄三五个。武士彟和刘弘基也是按照比护粮军严格一倍的标准来训练他们,两个月来无论外边的风雪多大,大伙都没误过一天操。但这伙人却不像军人,更像一伙听话的木偶。李世民让他们向东他们绝不向西,让他们大冬天钻雪堆,也没有人皱一下眉头。
然而,在钻过雪堆之后,他们脸上带得却是绝望之色,丝毫不带求生的激情。“咱们招了一群没长卵子的牛!”四个人议事的时候,长孙无忌对新生的李家军曾经如是评价。这是他从民间传说中得出的结论,据闻西北人煽牛时,总喜欢把割下来的牛卵子摆在悲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