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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颜坐在院子里,眼神悠远的看着正中的槐树。
她还记得初来皇宫时,这株槐树还十分茂盛,枝蔓如蓬,将树下遮的严严实实,现在树叶几乎落光,褐色光秃的树枝交错纠结,干枯的落叶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踏上去会有断裂之声,无比凄凉。
生无常,忧无常,秦颜真的很讨厌物是人非,时光易老,她想留的,一样未能留住。
正思索着,秦颜突然一笑,侧首朝院墙那边道:“你还不出来,难道还要我亲自去接你么。”
话音刚落,墙头上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正是李琰,他一脸郝然,口中喃喃道:“怎么每次都被发现。”
秦颜假装生气道:“你当旌德宫是什么地方,你堂堂太子,竟做出这般行径,简直是胡闹。”
李琰眨眨眼,小手攀着墙沿,小心翼翼的看着秦颜的脸色,想看她是不是真的很生气。
秦颜突然轻笑出声,起身走到院墙下,伸出双手道:“我再接你最后一次,下次直接走正门,没人敢拦太子。”
见她不是真的生气,李琰不禁松了一口气,小声抱怨道:“方才真是吓到我了,好可怕。”
秦颜忍着笑等他跳下来,李绩攀上墙头,轻轻一跃,这次倒没有偏差,稳稳的落到了秦颜怀中。秦颜将他扶稳站好,有些疑惑道:“你好象比先前重了许多。”
李琰一听,以为秦颜嫌弃自己太胖了,连忙分辨道:“这不是长胖了,这是长大了,嬷嬷说长大了便可以娶妻了。”
“你想的倒很远。”秦颜轻轻敲了一下他的额头道:“我又没说你长胖了。”
李琰大声不满道:“皇后姐姐答应我的事也还没有做呢,你什么时候才教我爬树啊?”
秦颜神色一变,连忙捂着他的嘴道:“你叫那么大声做什么,被传出去,休想让我教你。”
迟迟不答应他,也是不想让他失望,不想让他知道,这般的高度是绝对见不到宫外的。
李琰被捂着嘴不能说话,只好眼神哀怨的看着秦颜,睫毛扑闪扑闪,看得秦颜都觉得于心不忍,她松开手,放柔了口气道:“这次不行,你父王生病了,正在休息,我们不能吵到他。”
李琰忍不住朝大殿里看了一眼,既是担心又有些怯懦道:“父王有无大碍,会快些好么?”
“会好的,不必担心。”
“那便好。”李琰放心的点点头,低低道:“最近母妃心情一直不大好,我听宫女们说是因为最近父王都不去母妃那里了。”
晨妃这个女人恃宠而娇,不将一般人放在眼里,偏还喜欢自作聪明,秦颜与太子亲近,不代表她会爱屋及乌。
秦颜转而对李琰道:“你真的很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么?”
李琰听了,眼睛一亮,果然来了兴致,先前的不快也被抛到九霄云外,他连忙道:“皇后姐姐改变主意了么?”
“没有。”
不等李琰追问,秦颜继续道:“除了爬树,还有一种方法,效果也是不差的。”
“什么方法?”
秦颜微微一笑,将袖摆挽起。
李琰专心的趴在石桌上,眼睛一动也不动的看着秦颜作画。
秦颜右手执笔,专心的在纸上勾勒出她记忆中的永安城。
她一边画,一边道:“永安城的街道铺的是青石,干净整洁,街道两边是林立的商楼酒铺,白日里,人流攒动,十分热闹。到了夜晚,小贩们便开始摆摊,那时候就有各种各样的小吃,馄炖,五香糕,桂花饼,臭豆腐,这些都是宫里没有的,还有许多花灯,然后……”
秦颜的手一滞,脑海中开始回想着夜晚的永安城究竟是何模样,但是时间隔的太久,她已经记不大清楚了。
李琰听的津津有味,见秦颜忽然停下来,连忙探出身子看了看她笔下的画,奇怪道:“怎么这些房子都不比宫里的好看。”
秦颜因他的话回过神来,轻笑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都是百姓住的房子,自然比不上宫里的雕梁画栋。”
“姐姐的家也在城里么?”
秦颜含笑点头。
“那从这幅画里能找到姐姐的家么?”李琰偏头看着秦颜道。
秦颜微怔,有些茫然的低头去看她的画,上面画的都是寻常百姓人家的住宅,定国府在城南西巷,那里是达官贵人集居的地方,她没有画。
秦颜只好道:“这画上没有,自然找不到,我的家在永安城南面。”
李琰有些失望,片刻后象是想起了什么般问道:“那皇后姐姐的家会是什么模样?”
秦颜没想到他会这般问,怔仲了片刻,然后又开始回想她在定国府见过的情形,试探着答道:“有树,有桥,还有院子……大概是这些吧。”
秦颜回去的时候不多,每次也没多加注意,这次倒被李琰难到了。
李琰越发奇怪,忍不住问道:“怎么会不记得自己家里是什么模样呢,这皇宫虽然很大,可我都跑遍了呢,难道姐姐的家比皇宫还要大么?”
秦颜只笑着摇头,搁下笔不再画下去。
见她已经画完的样子,李琰疑惑道:“皇后姐姐你不题字么?父王每次画完都有写名字。”
秦颜只好再次提起笔,想了想,方落下一个秦字,李琰突然惊道:“皇后姐姐,怎么你右手可以画画,左手还可以写字,好厉害。”
秦颜眸色一动,手中动作不停,终于将款落好,纸上秦颜二字,娟秀娴静,十分严整。
第二十六章
数日后,李绩颁下诏书,赐封肖沉寰为毓灵郡主,远嫁南越,以期两邦结同友好。
今日皇宫设有外宴,专为南越世子及世子妃饯行。
旌德宫内殿,环儿正帮秦颜梳头,她一直十分羡慕秦颜的一头长发,鸦发如瀑,倾泻而下,直垂腰际,挽成宫髻真是可惜了。
正想着,环儿手中的动作也未停下,梳着梳着,忽然发现手中如墨的青丝里竟夹杂着一丝银白,环儿只觉得目中一刺,执梳子的手不禁一阵轻颤。
韶华老去是后宫女子最大的禁忌,环儿不曾想到秦颜这般年纪居然也早生白发,心中一时涩然。她又怕秦颜起疑,手中掩饰般的梳了几下,开始替她挽髻,她借着挽发的力道,飞快的将白发拔下,暗自放入袖中。
做完这一切后,环儿偷偷的打量秦颜,见她看着铜镜微微出神,象是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动作,这才松了一口气。
最后将金凤衔珠步摇插在秦颜的发髻上,环儿审视着镜中端丽的容颜,青黛描眉,胭脂晕染,眼神偏透着疏离淡漠,是一种艳到极至的冷。
环儿不禁失神道:“娘娘浓妆淡抹总相宜。”
秦颜只觉得她说的好笑,团扇掩面,她敛目笑道:“若是洗去这层脂粉,才真是粉黛无颜色。”
“娘娘真是说笑。”环儿根本不信道:“奴婢早就见过娘娘不上妆容的模样,更显脱俗。”
秦颜也想起来,她看着镜中的面容,似随意般轻道:“有时候亲眼所见也未必真实。”
环儿不明白秦颜为何这么说,只当是她随口开的玩笑,也没放在心上。
环儿取来架子上的大红描金双凤披衫替秦颜穿上,系好衣带后,环儿上下检视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差错,才道:“娘娘,凤辇已经等在殿外,一切妥当,可以摆驾了。”
秦颜到集云殿时,宾客还未正式入席,三三两两的大臣们在一起交头接耳,恭维拜会,很是热闹。
秦颜本想先行入殿,却没想到半路竟然被献王搭话,她只好驻足。
“见过皇后娘娘。”献王谦和有礼道。
出于礼节,秦颜亦客气道:“王爷不必多礼,有话请直说。”
献王倒没料到秦颜如此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有些莞尔的笑了笑道:“娘娘身为将门之后,性格果然爽直,既然如此,那臣便直言了。想必娘娘也听说过皇上想请秦将军前去吴蜀镇压叛乱一事,可万万没有想到老将军竟推辞不去,如今臣正是想请娘娘说服老将军回心转意,相信以老将军的威信,平定叛乱指日可待。”
闻言,秦颜沉默片刻,面色为难道:“王爷说的合情合理,只是父亲年事已高,许多事情已经力不从心,恐怕这次的事情并非父亲所愿,也请王爷能够体谅。”
献王眼中不禁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口中却依旧谦和道:“如此,臣也不好强人所难,请娘娘不要将方才的话放在心上。”
秦颜摇头微笑道:“王爷为我朝如此尽心尽力,令人钦佩,请王爷不必多虑。”
“皇后抬举了。”
献王低头回礼,唇角勾起一抹微笑,温润如玉,下敛的眼睫中却透着轻蔑。
正说着,宴会已经开始,身边有三三两两的大臣朝秦颜见礼入殿,秦颜一一回礼,不意间竟看到赵辰君和肖沉寰一起走来,两人距离隔的不近,并无语言交流,肖沉寰只管低着头往前走,几步便走到了前面,赵辰君也没有跟上来,两人的态度倒象是陌生人般,让秦颜